“慕容澤,參見将軍。”
程弦擡了擡手,在上首坐下,慕容甯把玩着一把扇子,淡淡地看着她弟弟。
“我要走了。”程弦直接地說:“你不必被一紙婚約困住,我已經下了令,你恢複自由身了,可以和選擇你心怡的人結親。”
慕容澤僵住了,猛地擡頭看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隐秘的失落。
他容貌冠絕京城,但出身不高,隻是慕容家的庶子,所以他千方百計想要為自己攀一門好親事。
當年獨孤止凱旋回京,他故意設計了那場救美的風月雅事,結果也如他所願,他被賜為獨孤止的侍郎,獨孤止也對他青睐有加,十分愛慕。
可是,現在他擡起頭,望着她那古井無波的眼睛。她的話裡沒有一絲留戀,像個真正的帝王那樣冷酷、漠然。
在這樣的目光下,慕容甯澤忽然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渾身如墜冰窟。
他忽然想到一個十分可怕的真相。
他少時就以容貌才學聞名,這些年求親、向他表露愛意的貴女數不勝數,她們的眼神或十分癡迷,或欣賞審視,或占有欲強烈。
善意的,惡意的,從來都是有情緒的。從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像是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看一個杯子,一個茶壺,一棵樹。
無一絲多餘的情感。
那絕不是有愛慕之情的眼睛。
難道,從始至終,她都知道自己的算計,冷眼看着他表演,配合他做戲?
慕容澤的臉燒起來,而後變的慘白。
他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掌控全局的人,還暗暗嘲笑她在戰場上睥睨一切,情場上卻是栽到他手裡了。
原來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個人,可笑至極,自大至極。
程弦納悶地看下面的人臉色變來變去,最後擡起頭來時,看她的眼神已經帶上了哀怨和自嘲。
程弦一震,總感覺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慕容澤弱柳扶風地伏下身,落下淚來,說:“将軍寬宏大量,不計前嫌,澤感激不盡。隻是将軍難道從始至終都沒有對澤動一點心嗎,哪怕一點?”
他淚眼朦胧地擡起頭,提起衣袍膝行幾步,寬大袍子空空蕩蕩,衣襟交領微微松散,露出白皙的鎖骨。
他眼尾發紅,薄薄的皮膚掩不住鼻尖,眉心的薄紅,慘然一笑:“往日種種,對将軍皆是不敬。澤如今才明白過來,自己有多可笑。澤不求将軍垂憐,隻想問一問,将軍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我?”
程弦愣住了,以隐晦的眼神求助慕容甯,可恨慕容甯抱臂看戲,饒有興緻,見她看過開,挑了挑眉,一臉“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幾秒過去,慕容澤挺起的腰松懈下來,一隻手發着抖撐着地,輕聲道:“謝謝将軍,是澤癡心妄想了。”
程弦看着他落寂地叩首,轉身跌跌撞撞離開,有些不忍,說:“慕容澤……”
慕容澤猛地轉身,程弦摳了摳扶手,不知道說什麼,繃着臉:“再見。”
慕容甯差點笑噴,氣息都紊亂了下,瞪着程弦。
人走了,程弦抱怨道:“你怎麼回事,要你有何用。”
慕容甯笑了好一會,半晌直起腰來,一隻手點了點程弦,意味深長:“你啊你啊,我這個庶弟從小心眼子就多,我看着他糊弄了一個又一個京中貴女,我知道,但從來不說。他能得到利益,那也是他的本事,如今看來,是在你這碰壁了。”
……
程弦告别了獨孤族人,踏上前往邊境的路。
沒有人問她去做什麼,程弦在京中一系列安排,隐隐透露出訣别的意思。獨孤氏都是聰明人,她來曆詭異、不同于獨孤族一脈相承的力量,從來沒有人詢問,包括老祖母。
新皇送她,站在城牆上,默默說了聲:“再見了,族姐。”她的目光向南飄遠,眼中漸漸燃氣複仇的火焰。
獨孤軍枉死,獨孤氏幾乎滅族,族姐受制于炎陽帝姬,使用了不屬于自己的力量,被逼造反。
一件件仇,她都會向炎陽帝國讨回來,用炎陽的血,洗刷恥辱!
……
京城漸漸遠去,白霧怪頗為激動,它五百年道行,服用童女童男後一朝就可突破此間桎梏,等他修煉人身,整個北冰帝國無人能抵擋它,整個北冰的人,它都要吃了!
程弦飛速往北靈江而去,她派了軍隊去收複北靈以南的五城。白霧怪贊賞道:“不錯,那裡打起來了丢幾個童女童男很正常,沒有人會發現是你做的。”
前方是一片森林,程弦停下,悠然走進去。
白霧怪着急道:“别停啊,待會兒趕不上大軍了,你……”
它的聲音突然卡住了,緊接着變的尖銳和瘋狂:“獨孤止!你在幹什麼!”
程弦一笑,森森白牙露出來:“我在殺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