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一,春意料峭。
姜遼城外的一處山谷旁,有座十分氣派的莊園。
兩座威風的石獅子一左一右地立在門口,當中朱漆大門的頂上懸挂着一紫檀木匾額,上書“池園”兩個遒勁大字。
大道上,一輛低調而不失雅緻的黑楠木馬車正緩緩行駛着。
忽聞一道鷹唳劃過長空。下一刻,那馬車上的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以兩指挑開,露出其人一雙俊美卻寒光凜冽的鳳眼。
顧岑風若有所思地向窗外望了一眼,便又将帷幔放下。
正在駕車的陸明也看到了那隻鷹,笑了笑說:“大人,這見鷹是好兆頭。蒼鷹翺翔于九天,寓意着青雲直上,您這一趟回去怕是要高升了。屬下在這兒先恭賀大人了!”
顧岑風正在閉目養神,隻懶懶回了一句,“在京城時,怎不見你如此能說會道?”
陸明撓了撓頭,呵呵一笑,“不怕大人笑話,屬下一離開京城,到這景色怡人的姜遼城來,頓覺心境開闊了許多,故而話多了些。”
“嗯,那待走完池園這一趟,你便辭了皇城司的差事,到這姜遼城來罷。”
顧岑風的聲音無波無瀾,卻聽得陸明心中驚濤駭浪。他下意識地攥了一下缰繩,勒的馬兒打了一個響鼻,發出長長一聲嘶鳴。
坐在車裡的顧岑風感到颠簸,一向散漫的語氣中帶了幾分不滿,“做什麼毛毛躁躁的?”
陸明拿捏不準自家這位顧大人的意思,隻能連連向他請罪,“大人,屬下失言了,還請大人責罰!”
片刻後,他才聽到車廂中傳來顧岑風冷肅的嗓音,“穩重些,接下來還有公務要辦。”
“是,大人。”
陸明恭敬回禀一句,這才拭了拭額頭浸出的汗,專心駕起車來。
直到遠遠望見池園的大門,陸明忍不住問起此行的目的。
“大人,屬下有一事不明。池盟主要将金匮令獻給朝廷,為何還要辦一個金盆洗手的儀式請咱們來?”
聞言,顧岑風揉了揉眉心,仍是那副散漫的語氣,“這是要向天下人表明,他對朝廷的一片忠心。”
顧岑風回憶起十年前的那件事。
“當年,叛軍首領呼延烈率軍圍困了涼城。涼城乃長公主屬地,呼延烈為挫朝廷銳氣,要長公主交出七歲的女兒——昭華郡主為質,否則他便屠城示威。那時,池正元正任涼城校尉,為解此圍城之困,便将自己同樣七歲的女兒作為郡主替身交給了叛軍,這才拖到了朝廷援兵到來。
回憶到此處,顧岑風眼中不免帶了幾分譏諷,“朝廷感他忠義之心,欲封他為大将軍。他卻辭了,獨自一人投身到江湖中,成了如今武林盟的盟主。”
陸明聽得心驚,不禁問道:“獨自一人?那他的夫人呢?”
“聽聞涼城一役後,得了急病暴斃了。”
“那……池盟主那個女兒呢?”
“死在叛軍的馬蹄之下了。”
顧岑風呷了一口茶,淡淡回應着。
陸明隻覺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梗在喉頭。直到進了池園,一路上隻有馬蹄踢踢踏踏拉着馬車駛過的聲音。
馬車甫一停好,顧岑風便略微躬身出了車廂。他着一身墨色繡流雲暗紋錦袍,身披同色狐裘,雙手也攏在裘衣之中。一路的馬車颠簸而來,而他一身華服卻未見半點褶皺,可見此人講究。
隻是他此刻斂着眉眼,看上去十分冷傲。聯想到他是如今最炙手可熱的指揮使大人,便更覺此人不好接近。
……
這園子的主人池正元早早便候在門口,見到顧岑風時,頓覺眼前一亮。
沒想到這位顧大人不僅年紀輕輕便得陛下重用,其人更是一表人才。
池正元連忙走上前去,恭敬地作了一揖,“顧大人不辭勞苦遠道而來,實乃老夫榮幸之至。”
“替陛下辦事,何談勞苦?”顧岑風似笑非笑,虛扶了他一把,“陛下專門派我前來,也是看重池盟主之心。隻盼着儀式結束,我帶回金匮令向陛下交差,讓陛下知曉池盟主一心為着朝廷,那便最好不過了。”
池正元笑着捋了把長須,“那便托付于顧大人了。”
待入了座,有客人知曉顧岑風是朝廷派來的大官,二話不說便要舉起酒杯敬酒,皆一一被顧岑風婉拒。
“我二人公務在身,不宜飲酒。顧某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聽到“公務”二字,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池正元将金匮令獻給朝廷一事,現下衆人都不約而同将目光轉向堂前桌案上擺着的一枚小小令牌。
那令牌以玄鐵打造,外表鎏金,正合了它金匮令的名字。
江湖傳聞,前齊國覆滅時,曾将其皇室所有金銀财寶封存在一秘密之地,以圖後人謀求複國之計。可也有人說,這其中所藏的,分明是一本神功和一枚兵符,得之則可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