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貼身宮女此刻方進了殿内,給她理了理宮裝,又有些擔憂地問,“娘娘,有人欲盜金匮令,需不需要将此事禀報侯爺?”
舒貴妃看向銅鏡,裡面映照出自己盛裝之下姣好的面容。她輕輕地撫了撫臉頰,倒像是有些認不出自己了。
“玉荷,你說,他要是拿走了金匮令,是不是又會離開京城,不知何時再回來了?”
玉荷知曉舒貴妃心結,話裡話外都寬慰她說:“怎會呢娘娘,侯爺但凡進宮都會來看望娘娘的。更何況,諸侯王們還需為陛下侍疾,想必,侯爺這次是要在京城待一陣子了。”
“呵,”舒貴妃嗤笑一聲,“你我都知曉侍疾是怎麼一回事。皇帝那病症乃我用藥所緻,他頭疾發作痛苦不堪時,隻有我手中的解藥可以替他暫緩疼痛,他自然離不開我。至于那些人,我根本不可能讓他們見到皇帝。”
随即,舒貴妃又長歎一口氣,“我在這深宮之中,度日如年,唯有想起他,心中才好過一些。可他卻好久沒來看我了,所以我便用這種方法逼他來。等他拿到金匮令,想必,應是不會怪我的吧……”
……
歸寒煙尋得一僻靜無人處,暗自調理氣息。她回想方才與舒貴妃交手時場景,不禁想到,那貴妃掌法剛勁,卻靈變不足。若自己使出全力,想要取勝亦不是難事。
隻是,她此行目的隻為拿到金匮令。最好是有一人,能替她牽制住舒貴妃,好讓自己進入那暗門之中才行。
想到此處,歸寒煙腦海中驟然浮現出方才那個被侍衛包圍下仍孤傲恣意的身影。若以他的功力,即便受了傷,與舒貴妃一戰也應不在話下。
隻不過他方才已因得罪舒貴妃,而被關到内獄去了。歸寒煙無奈地扶了扶額,腳下卻不停,急急往内獄方向趕去。
偌大的皇宮中皆是朱牆黃瓦,大小宮殿無數,卻攔不住歸寒煙的腳步。她腳下生風,飛檐走壁,如入無人之境。
直到見了内獄的大門,她卻踟躇下來。
原因無他,實是内獄守衛太過嚴密。即便她有把握潛行進去,卻無把握在不驚動侍衛的前提下,帶着顧岑風一起兩個人逃出來。
若是引起侍衛注意,被當成刺客大力搜捕,豈不打草驚蛇?
歸寒煙邊藏匿身影便思索着對策,不知不覺竟來到了二道宮門邊上。此時,宮人們正擡着一架華貴精緻的步辇緩緩從宮道上走過。
随着小太監一聲通報,“昭華郡主到!”歸寒煙不由得怔住。
她曾替這位素未謀面的郡主為人質去死。可今時今日,她是潛入皇宮的賊人,而她卻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老天竟如此安排,讓她在此時此地遇見昭華郡主!
隻見昭華郡主一身華服錦緞安坐于步辇之中,她眉目含笑,手持一把花鳥團扇,時而遮遮太陽,時而放在手中把玩。她這般樂得自在,一看便知她事事不愁,是無憂無慮長大。
歸寒煙藏于屋檐之上,遠遠看了一眼,隻覺盛裝之下的昭華郡主容貌豔麗逼人。可好奇心驅使,随着昭華郡主的步辇越來越近,她終是又露出半個腦袋,忍不住細看了一眼。
卻不想這一眼看過,竟讓歸寒煙大驚失色,就連周身凝着的氣也散了,差點身子一歪,從高高的房檐上翻落。
她方才一眼便注意到了昭華郡主的眼睛。
隻因那一雙眼睛,濃睫纖長若輕羽,眼眸朦胧似秋水。她此刻眼中帶了幾分笑意,上挑的眼尾便如月牙一般,仿若滿天星辰彙聚其中。
怎麼會,和自己如此之像?
歸寒煙背靠在房檐上,不禁落下淚來。此刻,金烏西墜,半邊紅透的天色逐漸氤氲在她眼中,曾經想不通的關節通通豁然開朗,她不禁喃喃道:原來如此……
十年間,她無數次質問上天,為何是她,憑何是她!
十年後,從池正元口中得知,他當年為了守護涼城百姓而做出那等艱難選擇,歸寒煙也不是沒有問過自己,如若是她,會如何去選?
可偏偏沒有人告訴她,她和郡主竟長得如此之像!
怪不得,她明明不是郡主,卻能被留在呼延烈的軍營之中。
怪不得,她明明與郡主毫無關系,池正元卻與朝廷都相信她能拖住叛軍,直到援兵趕來。
她到底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枚無需在意、可随時舍棄的棋子?
歸寒煙忍着眼淚,雙目通紅,下意識将玉笛放在唇邊欲吹響,卻忽然反應過來她此刻正身處皇宮之中。眼下,還要想辦法救出顧岑風,助她拿到金匮令。
天色不早,此事不可再拖。歸寒煙拭幹眼淚,暫且将那些思緒抛之腦後。
她思忖片刻,忽然心生一計,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