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常順雙手拉着我手臂上的布料将我拉起。“他莫撒子壞心思,隻缺了口德。”
“謝謝。”
我起身的同時,籃子從身上掉落,落在身後周圍。
“謝謝常順哥幫我。雖然常順哥幫了我,但我還是想跟常順哥說……”
“說撒?想說便直說,矯情個撒子?”
看着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野花的常順,覺得不應該說一些掃興的話,但不說心裡又很不舒服。
我也蹲了下來,心不在焉地撿起還算完整的野花,沒有看他的神情。
“我知道你剛剛說那些是為了我好,可我覺得為了自己的朋友好也不能對不熟悉的人懷抱惡意,你應該不認識他的妻子,但你卻用他的妻子威脅他,而且還對他妻子有言語上的侮辱,我覺得……有一點不好。”
眼前蹲着的影子站了個筆直,完整的野花落在了眼前,影子連同影子的本體重重踩在花上。
我擡頭看着眼前人,他皺着眉,眼下滿怒,雙拳緊握,不明的光線下隐約可見手指逐漸泛白。
“我倒好心做壞事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你撒子?還侮辱,你曉得撒子是侮辱不?”他蹲下來,目視我的雙眼,“你還記着六年前不?六年前洋人殺到了咱們城裡,城裡殺完了又殺到鎮裡,不曉得多少姑娘被糟蹋,糟蹋完了遭活埋,能出去的都躲了,活着回來的看見的都是一堆堆燒黑了的骨頭。
……那才是侮辱!對全鎮人的侮辱!”常順哽咽着憤怒着。他抓起了我的手腕,“許又,莫把好心當驢肝肺,莫人欠你的。”常順甩開我的手,轉身要走。
我起身抓住了他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但知道一定要說。
“我沒有覺得誰欠了我的。我真的有把你當做朋友,我剛才說的雖然不合時宜,但我說了就不會覺得我有錯。
我沒有把你對我的好當做理所應當,親生父母都不一定不求回報地養育子女,更何況你我隻是認識沒幾天的朋友……
我不确定你有沒有把我當做朋友,也許隻是我單方面确認了咱們的朋友關系。
今天我說的話如果戳到你的痛點,我跟你道歉,可我不認為我有什麼不對。”
我能感受到常順掙脫的力道小了很多,祥雲園的唱戲聲更突顯了,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在被放大。
肚子開始絞痛,我松開了……的手,蹲了下來,雙手護住肚子,痛得有些重心不穩。
今天中午不應該吃那麼多辣炒白菜,許家吃的都偏清淡,食來客的菜油鹽放得都很足,辣椒放得也不少,難怪許又身體會受不了。
常順從我身側走過,沒一會我聽到了竹籃的聲音。
“還愣着,還不去摘花。”
我緩了一會,起身看向整理竹籃的……,強撐着對他的側影笑了一下。
“這就去!”
我蹲着歎氣,好好的野花,不到一晚上就被薅秃了。倒黴的野花,倒黴的我。
我數着地上的籃子,就剩下六個了,又不想帶回去,想想辦法。
“有了!”我護着肚子蹦到常順身邊,笑盈盈地對常順說:“常順哥~”
“撒子?”他在數我剛剛分給他的幾個銅闆,嘴裡好像還在嘀咕什麼。
“那什麼,這幾個籃子你能不能帶回去啊?”
常順将銅闆送進衣袖,他看向我,不知道為什麼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成。你别笑了,怪滲人。”
“啊?咋滲人了?”
“臉白似牆皮,笑不如哭。”
“不會吧??”
我是感受到渾身不對勁,可這也不至于吧?常順的表情也不像是逗我的,看來許又的身體沒有我想的結實。
“我還蒙騙你不成?得,回吧。”他擡頭看天,然後好像看像燈籠。
“過會燈籠都滅了,你一小丫頭咋回。”
“常順哥不送我嗎?”我逗常順。
“盡說莫邊的。”常順拿起地上的籃子,快步走遠,邊走邊說:“你這丫頭不怕被人講究,我還擔心老婆被碎嘴子氣着。”
他轉身走遠,橘紅色的燈光照在他身上,衣服被照成土黃色,走遠的他看起來小了許多,拿着六個籃子的手背在身後,像極了某種動物的尾巴,再看他吊兒郎當的走路姿态,竟然有點像野生松鼠。
松……不對,常順側身看我,對我喊道:“快些回去,不要停留。”
“知道了!明天見!”我跟常順揮了揮手。
眼看着要到許家了,我小跑了幾步,橫着走進了院子,直奔茅房。
蹲在蹲坑上,沒多久就聽到了川流直下的聲音。
“舒服!”我脫口而出。
感覺舒服多了。看來許又的身體健康沒什麼問題,就是吃的和平時不一樣,胃有點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