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了别人他走的方向,去找了,但沒找到。”
“咋不知會一聲?”
“我着急就忘了。”我側過身,伸手指了一下正在圍觀的竹山,“我有問他,他跟我說人走了。”
“呵。”身後的他一聲輕笑。
我聽到了腳步聲步步接近,直到我的身旁。
“你瞧你的小夥計,認錯認得不誠,還想推責。”他向前走一步,“她說得無錯,可我正要同她說,我來付賬,誰曉得她如野猴子飛跑出去,應當連字頭都未聽清。”語氣剛硬,像是被毀了清譽的忠臣,“倒怨上我了。”
他跟老闆說話的時候态度比平時柔和許多,埋怨的話顯着他有幾分委屈,可看上去卻沒有多委屈。
老闆沒有理會他的話,她側目看向我,冷冷說:“給竹老闆認錯。”
讓我道歉的确沒什麼問題,畢竟我确實有在甩鍋。
我轉身面對竹山的身側,看似誠懇地鞠了一躬。
“竹老闆,對不起。”我說話的語氣談不上多真誠,隻能說是表面功夫。
畢竟這些話隻是他一面之詞,誰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如果他當時隻想拖延我的時間,我等不住了,還是會跑出去,他還是可以這麼說,還是無人證明。
他悶哼一聲,低語着說了什麼,随後沒有情緒地說:“罷了。同一隻曉得順繩搖尾的計較,我莫得那小肚雞腸。”
他語氣聽着很平,好像毫無波瀾似的,可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恨不得吞下去一樣。
他說完話就轉身離開了,每一步都走得很快。
見他已經走了,我正要直起腰,沒想到被老闆攔了下來。
“弓着。”
我微微移動視線,看到镂空的桌下,老闆從椅子下來,她拖着椅子走到我的視線以外。
本來我現在應該糾結是不是要聽她的,但身後逐漸靠近地椅子在石地上拖動的聲音,打亂了我的思緒。
我有理由懷疑老闆會不會一椅子砸我背上?我知道可能有我過度腦補的成分,但人在生氣的時候什麼都可能做出來,雖然隔着一個時空,隔着一百多年,可她終歸是人,是人都有脾氣。
老闆把椅子放在了我的正前方,然後較為随意地坐在椅子上。
“錯都推給客人,你不曉得食館靠撒子賺錢?”老闆調笑道。
我剛要直起腰回答,又聽到老闆說:“弓着。”
脊梁骨都開始有點酸疼了,可也不能和她反着來,怎麼說我也是簽了字的。
“啞了?”
“飯館是靠客人賺錢。”
她笑了:“那你是吃了誰的膽,還敢怪到客人身上,腦子被啃了?”
我沒忍住,站直了腰跟她說:“不是。因為竹山對我那種态度,我就以為……”
“你覺着他會與你計較?”老闆擡起了二郎腿,不屑道:“他若真想與你計較,用使那些彎繞?”站起身,走了過來,輕拉我右側的辮子,迫使我垂下腦袋。她稍微低下頭,對着我的耳旁淡淡地說:“若再耍些鬼心思,我便把你賣做苦力。”
我擡起頭,差點撞到她。
我直接問她:“一年也能轉賣嗎?”
她松開我的辮子,拍了拍手,随意說:“怎的不能,叫人留你一條活命就得。”
這是什麼魔鬼發言?!簡直颠覆我的三觀!我要回家!
我無力地倒靠在右側不遠處的長桌前,緩緩滑坐到地上。
擡頭看微微勾起唇角的老闆,看着她淡然的神情,我心裡的魔鬼突然有了實體的輪廓。
她朝我走了幾步,說:“還愣着?去做活!”然後看向站在那一動不動的常順,對他說:“看着她,今兒個你歇着。”
“哎。”常順應聲道。
…
我把本來應該放門外的掃把放到後廚,在常順身邊走過時,瞪了他一眼。
他好像看到我瞪他,有些好笑地說道:“老闆叫你吃了苦頭,你對我發撒子狠?咋?覺我好捏?”
他沒好氣地拉過一把椅子,半拉屁股坐了上去。
我看他騰空的半邊屁股,随手扯過一把椅子,怼到他騰空的屁股下。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差點沒失衡摔倒,好在及時握住了椅子靠背的邊緣。
就這樣,他一個人坐兩把椅子上,由于椅子不是并列排放,中間形成一個長三角的空間。他調整姿勢後正好坐在兩把椅子間。在種種巧合下,在他和兩把椅子的組合,竟然形成了一個不太規則的半圓形。
他的儀态本就不是特别端正的,再合上此時的奇妙排列擺放,顯得有種莫名的滑稽感。
如果不是他現在做出故作淡定的神情,這種滑稽感也不會這麼突出。
“哼!”他端正了坐姿,看上去卻沒有多端正。“莫覺賣乖管用。我從戲園子回,就忙活計,你倒清閑,在外頭轉了一兩個時辰,占盡了好處還耍脾氣。你覺着我莫得脾氣?”
沒閑心跟他比慘,比起來肯定會沒完沒了,我已經累麻了,比個鬼啊。
我坐在桌角,在他要說話前,立刻說:“一會兒我再擦。”手指内收,撫摸着手掌内薄薄的痂,看着他,“我不是覺得你好欺負,就是我幹活你在旁邊站着,還總說我那兒那兒沒幹好什麼的,我還能咋看你?”有點委屈地說:“将近一個時辰,從裡到外都是我收拾,我能沒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