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聲,然後輕歎了一口氣,從椅子上下來,對我說:“不想遭罰,就莫動那歪心思。你若之後不說那話,老闆多是說你幾句,誰讓你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我也歎了一聲,松開了在手掌内從摸到亂抓的手指,猛地一個擡頭,“竹山真沒說我壞話?”
他愣了一下,俯身笑了好幾聲,忍着笑對我說:“你真覺竹老闆會給你使絆子?哈哈……”
常順笑得過分誇張,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了什麼非常可笑的事。
“至于嗎?”我有點無話可說。
他倒一杯茶,喝了幾口,放下茶杯,看上去沒那麼想笑了,坐到椅子上,帶着笑音跟我說:“竹老闆就算真不喜你,也不會對你使撒絆子。竹老闆對老闆的人都算親近,老闆對你也算照顧,他咋會不曉得?”
我捕捉到了關鍵詞。沉默了幾秒,自語道:“老闆對我很好嗎?”
“咋不好?!”他聽到我的話,立刻說道:“就說這賣身,我就莫得見過隻賣一年的。”伸出手,豎起三根手指,語調拔高:“三個大銀元啊!一年全給你嘞!撒錢都不見這撒的!”
看到他有些心疼的興奮樣子,我心裡莫名跳出了一個問題。
“那老闆對我特别好……你不會覺得不公平嗎?”我認真地看着他。
他收回手,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不會。”
“為啥?同樣是打工,你不想得到同樣的報酬嗎?”
“主子錢給誰,是主子的算計,我做好自己的活計就得,有撒子公不公平的。”他看上去很自在,像是肺腑之言。
“丫頭,你要曉得,人活着莫撒子是公平的。”他的神情認真,是勸告。
他慢悠悠地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看似随意地說:“咱主子好性子,你耍些小聰明也莫得撒子,可若你犯了她的忌諱,說不準脫你一層皮。”徑直朝門口走,從我身邊經過時,跟我說:“還是認真做活穩妥。”
他的狗腿找到了原因,可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的言行有好多不統一,但又不像是裝的。
……難不成這就是人的多面性?
常順給門落了鎖就走了。
我卻在發愁。食來客的人多少帶點摳門在身上的。想問常順借幾個銅闆,沒想到他直接一個拒絕,連謊都不撒的。
想想也是,雖說不是每個看戲的都會給錢,但一個兩個銅闆總還是有的,撒謊什麼的大可不必。
看來隻能讓小秀在地上寫了。
“許姑娘請留步。許姑娘……”
身後我的人叫了好幾遍,起初我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在他多次召喚之後,我才想起來我現在是許又。
我疑惑地轉身,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男人,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
“你是?”我問他。
鎮上見過許又的人肯定不少,能叫出姓名的肯定不多。
來到這兒将近半個月,沒幾個人叫過許又的名字,就連許姑娘都沒幾個人叫。
“我是桂雲閣的夥計。我老闆請許姑娘過去。”小夥計一闆一眼地說。
原來是他。上次好像就是躲在桂雲閣門後邊。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們老闆啊。”我一個飯館打工人,什麼時候跟店鋪老闆搭上關系了?
“我老闆名叫竹山,許姑娘應當識得。”
“竹山?!”我驚詫地問他。
“是。”
“是那個在祥雲園唱過戲的竹山?”
“是。”
“是那個在祥雲園負責茶水的竹山?”
“是。”
本來以為“老闆”是因為他以前唱過戲,沒想到他是真老闆。
我說為什麼他像AI似得,他老闆是竹山,這就不奇怪了。
“許姑娘,能走了嗎?”
直覺竹山找我不會有什麼好事。為了自己的後脖梗,都絕對不能去。
“我媽叫我回家吃飯!下次再約!”我胡說八道。
夏明期,見證你速度的時刻到了!
我轉身作勢要跑,他的話卻把我攔了下來。
“老闆說你若不來,明日便将你是如何送菜的,同你老闆說道說道。”
我一個急刹就停了下來。
“???!麻煩帶路。”我無奈說。
今天之前竹山的威脅對我是沒用的,可是下午常順的話鑽進我的腦子裡後,我覺得這個不是心理層面的威脅,是可能會危害到我的□□。
盡管這個不是我的□□,但是我的靈魂現在住這兒啊!
他走在我前面,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像極了玩網遊跑任務的我。
他推開桂雲閣的門,走進去,彎下腰,“老闆。”
我邁着沉重地步伐,跨過了不是很寬的門檻,淡淡的脂粉香飄進我的鼻腔。
他站到了一旁,我向前走了幾步,站到了他先前站的位置。
“竹老闆好。”我微微垂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