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飯館前我先去文墨房,進去後看到那位小哥又在午睡。
我無奈地走過去,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小哥,小哥,醒醒,來活了。”
“啊?”他擡起頭,眼神迷離地看了看我。“……是你啊。”
他撐桌站了起來,喝一口桌上的茶,貌似清醒了許多。
“您這回是還要畫畫?”他說話都清楚了好多。
“不是,我要買文房四寶。”
“哦。”他動了下脖子,走到放有筆墨紙硯的櫃前,回頭問道:“您要撒子毛筆?我們這裡有羊毫——”
“不好意思。”打斷了他的話,我走了過去,尴尬地說:“我不太懂這些,能寫字的就行,還有,盡可能便宜點。”
好不容易從許家嫂子那兒摳出來幾個銅闆,當然是能省則省了,反正小秀也不懂這些。
他放下了剛剛從櫃上長盒裡拿出的毛筆,轉過身來。
“那請問姑娘打算花幾個錢買四寶?”他看起來沒有任何不爽,像走程序一樣地問我。
我伸出五個手指。
他似乎在想些什麼。
幾秒後,他轉身在長櫃前邊走邊,依次拿下毛筆,一個小方盒,還有黃紙和硯台,抱在懷裡,然後回身向我走來。
“講實,您出的價着實有少些,我就不給您裝盒了。您若自個兒不便帶走,晚些時候我給你送家去。”小哥穩穩圈住懷中物。
他看上去算不上瘦弱,但也不屬強壯的,難為他抱着這麼多東西還抱的這麼穩。
我細細端詳他抱着的東西,想着自己是否能把東西完好帶回去。
“不用麻煩了,我能行。”接着問道:“對了,東西能不能先暫時放這?我還有活要幹,酉時再來取,可以嗎?”
他猶豫後點下頭,“成。您可莫要忘了。”
在我坐飯館門檻上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看上去有點陌生的男孩走過來,他的方向正是食來客。
我起身退回門内,不出我所想,男孩走了進來。
“哎!小李哥!”常順離我老遠,聲音大到離譜,跟在我耳邊說話差不多。
常順放下手裡的雞毛撣子,臉上挂着非常有職業涵養的笑,小跑着走了過來。
“小李哥有日子莫來嘞,聽說老爺子身子骨有毛病嘞,可好些?”常順憂心神色似真。不愧是川渝地區,人人都會變臉。
小李哥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屋子,眼神似乎掃到了我,從我身上略過,就近坐在了椅上。
“你倒靈通。”小李哥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常順手快地握住茶壺把手提了起來,給他手上的茶杯倒了半杯茶水。他喝一口,說道:“算不得好,就是能走動嘞。這不,他老人家聽旁人說小蝶仙今兒個開戲,非要捧這個場。”
常順像是來了興緻,拖過一把椅子,坐到他跟前,“咋?老爺子還莫絕了念頭?”
他摸了摸腳踝,“咋會斷了念頭。還不曉得他老人家,莫吃着不死磨,吃嘞也就厭了。不論他是不是願神下凡,照扔不誤。”
這邊唱戲的都是男人,小蝶仙大概也不是女人。
……懂了!純愛竟在我身邊!還是求而不得的那種!
常順歎息道:“不過你說這小蝶仙咋軟硬不吃?老爺子稀罕物件也不少送,那些個物件賣了一輩子都不愁嘞,他咋看不上?是我早爬老爺子被窩嘞。還唱撒子願神,他真當自個兒是願神?”
我驚詫地看常順。
他為什麼可以把吃軟飯說得這麼正常?光天化日,大門敞開,他不要面子的嗎??
可能被我暫時失去管理的表情吸引了注意,小李哥目光定我身上,朝我走來,問:“咋?食來客也開始養姐嘞?”
面對他的突然靠近,我有點猝不及防。
我垂眼看他看我的眼神,隐隐感覺有些不适。十四五歲的年紀,眼神卻讓人這麼不舒服,好像要把人吃了。
我剛要說話,就聽到從左邊傳來的腳步聲。
老闆端一盤小菜從廚房走了出來,走過我身前,拉開小李哥跟我的距離。
她把菜放在桌上,拿起菜盤上的筷子遞給他,“得空琢磨咋叫你家老爺得手,我家夥計又不能幫你想撒子好法子,你盯她,她能給你菜吃?”
他握筷子坐了回去,笑着說:“我不是瞧着眼生嗎,也莫在您這見過姑娘,覺着新鮮。”
她用手絹掃了掃常順剛才坐的椅子,随後坐上去,嗔道:“你撒子心思我不管,我話說在前頭,若你吓壞了她,她的活計,要你全包,莫想用銀子打發。”
“是是。”他放下筷子,起身伸手拿起一個幹淨的茶杯,提起茶壺,将茶杯倒了半滿,端給了老闆,“我咋敢吓您的人,這姑娘瞧着就不好惹,她不吓我便不錯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