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動作很輕,看到她臉上的淚痕已經被抹淨,我收回了手。
她擡起一隻手握住我正要放回身側的左手,和我的右手疊放,輕輕笑着:“撒子時會說假哄人嘞?我爹已收了他家的聘,嫁妝都張羅好了,咋說不能發生?”翻過我的手掌,手指從我掌心拂過,輕輕地,好像我小時候在路邊見到的蒲公英。“越會哄人了。”她玩笑地說。
那個時候蒲公英拂過我的手背,輕輕柔柔的觸感讓我覺得新奇,記得後面我媽讓我吹,我用力一吹,蒲公英四散而飛。
蒲公英都可以随風自由飄揚,那她為什麼不能追求自己的愛情?
小秀她娘想要為兒子毀了别人的自由和愛情,那我偏不如她的願!
就算小苗不是蒲公英,那我也要讓她變成蒲公英!這個奔一定要私!
“我不是在哄你。”沒有躲避她在我手上的輕柔撫摸,向着她那邊挪一點,認真地看向她,“聘可以退,嫁妝也可以處理,他,你可以不嫁。”
她動也不動地盯看了快有半分鐘,臉快要貼過來了,将撫摸我手背的手舉了起來,在我的臉上摸了摸。
“小又,你莫不是病嘞?”她又将手貼在自己的腮上,摁着貼了一會,
眼珠不自覺鎖定在她的臉上,看着少有肉感的臉被摁得陷了下去,撇開她有些迷惑的動作,回答道:“我沒病。”
她把手挪開了自己的腮上,有點粗糙的皮膚凹陷的不規則形狀自然恢複平整。
“是不熱。”她輕輕點頭。好像突然被戳到哪根筋,猛地急慌看了眼窗,随後一手撫我的胸口,一手撫她自己的,輕輕吐出一口氣,靠近我,小聲說:“莫說憨話,叫我娘曉得,我娘一準趕你!”
她手的動作并不重,沒有給我造成二次傷害。我握下了她在我胸口上的手,按在我的大腿上,上身前傾,拉近和她的距離。
“我認真的,不是啥憨話。你放心,你娘好像在忙别的,應該沒空聽我和你說的話。”
她眼裡多出來莫名的疑惑,眼珠在我面前勻速轉動,問道:“小又,你好怪。”在我不解的目光下,她說:“為撒子說些莫得邊的?許嬸嬸曉得準會氣你亂說。”
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我的意思?她好像都沒聽懂,我該怎麼才能跟她說明白?
她爸媽因為她說自由給她下了門禁,那我是不是可以從她知道的詞入手?
“咋沒邊了?你不是說……”說到這,我才反應過來她連那兩個字都說不清,大概也不懂是啥意思,那我說她會聽懂嗎?
還沒有想出答案,她用手指碰了碰我,“說撒子?”
在她的注視下,我一時想不到别的話題可以轉移,轉念又想和老闆都能順暢溝通,就說明以前的人不是像一些穿越作品裡死腦筋,她說不定能聽懂我說的。
“你不是說,張宴生跟你說過自由。”我沒有減慢或者加快語速,心裡已經做好解釋的準備。
她露出一些詫異,然後遲緩地點頭回應:“是呀,咋嘞?”
忽略那一絲怪異,看她似乎不是不懂,我繼續說:“對,自由。自由的第一步,應該為自己的後半生考慮。你的後半生肯定不願意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一定不能嫁給那個男的。”
“……小又”她懵懂茫然地對着我,“那話不是騙人的?”
“嗯?啥意思?”
“我爹說那全是洋鬼子唬人的鬼話,隻有在外頭久混的夯貨信,宴生也是遭人騙嘞。”她抓住我的手腕,眼底顯出幾分不解:“宴生前幾日都還在氣你,準不能和你說那些。你又不和旁人多說話,準不能叫旁人蒙騙,你也不能騙我,難道那不是騙人的?”
本來我還想把鍋甩給張宴生,現在她把那條路堵死了,我該說誰跟我說的?
不等我想怎麼解決,她輕搖了搖我的手,我沒辦法隻能先順她的話說:“不是騙人,你真的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做主。”
她還隻盯着我,挪回了手。
“小又,你咋突然說這話?當是能自個兒做主,那也是男人的事,你不是也覺着要聽爹娘話,安生嫁人嘛。”
她怎麼前言不搭後語?剛剛她不是還說跟她爸媽說自由嗎,怎麼突然覺得我不對了?
“人都會變啊,你不也跟你爹娘說要追求自由嗎?”我不懂地看她。
她呆了一瞬,調皮笑道:“我哪想追撒子自由嘞,我隻覺着那些話能蒙騙我爹,興許會叫他改了心思,莫想過追撒子求撒子。”
“什麼?!”還以為她有那種想法,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我的錯愕在我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瞬間向她展現。
可能不懂我為啥是這種反應,十幾歲的少女調皮的笑容漸漸變得困惑,貌似想要跟我說什麼。
她的聲音剛剛發出,我就聽到屋門的方向傳來的推門聲。
伸進屋子的腳上穿的鞋子我很眼熟,一隻繡着深色花樣的布鞋,剛才看謝嬸穿的就是這個。
深色花樣布鞋的腳退回門外,然後換腳邁過門檻,用手肘頂開被推開一道寬縫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