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好,不曉得你這樣痛。”
“……”我譏諷地問她:“呵,你生的你會不曉得?”
半天沒吱聲,我以為她不會再說了,但她忽然帶非常明顯的愧疚,說:“你自小就懂事,不叫我們煩心,這羞人的事,莫得同我訴過苦。”
恍惚的刹那,我就要反駁說我不懂事,也不會因為月經覺得羞恥。下一秒我清醒過來,她的女兒不是我。
以我對許又的簡單了解,她懂事到我不能理解,自己忍着月經的疼,倒是非常合理呢。
“呵。”
“下輩子我準做一個好娘,好好疼你,不讓你自個兒受苦。”
“不用下輩子,這輩子就行。”我側目去看遠處床上模糊不清的臉,“等我想起來以前所有的事,希望你能對你的女兒好。”
要對不起小苗跟張宴生了,我想現在立刻回家。
拿出衣袖裡小苗買的木簪,我朝向月光,握住看了一會,喃喃道:“等你有機會來我的世界,我再跟你道歉。”
“若有可能,不必想起那些,我準好生待你,不叫你受痛受苦。”
她的聲調像哭了,難道她這麼愧疚對女兒的忽視?有改變的想法就好,那我就沒有白來。
收起小苗的木簪,我望向窗外模糊的月亮,默默地想:難不成我真把自己當晚上的燈了?覺得自己能照亮别人?
……不可能,一定是月經影響情緒。
月色漸漸融進眼裡的黑暗,我合上雙眼在被子裡蜷縮,感受微涼的夜風從窗縫隙鑽進來,吹過蓋在我臉頰的碎發,陪我進入跳脫的夢境。
月經疼導緻我一晚上沒睡好,睜開眼見窗外蒙蒙亮。
大概睡得迷糊,耳邊聽見微弱的呼吸。睡眼朦胧地轉過頭——“吓死我了!”我吓到大聲說。
小秀頭發亂糟糟蹲在床邊,眼眶紅彤彤地看我,鼻子一抽一抽地,牙齒放開咬住的下唇,幾次開合後,哭唧唧地說:“姐我舍不得你……”
昨晚小秀拿布雜物房眼睛就很紅,又哭着問我還痛不痛,看來應該是吓壞了。
我閉緊嘴巴,側過身,伸出被子裡的手,摸了摸她兩道淚痕的臉頰,“昨天不是跟你說沒事了嗎,你舍不得啥?說疼死了,也不是真死了,不用擔心。”
她好像還要說啥,睡在床上的她媽,發出一聲輕輕的氣音,看我這邊,語氣裡帶有一絲安撫,柔聲說:“是嘞,你姐這一遭每個女子都要走,隻她更難走些,你不必太難受,再惹她煩。”
以前我以為我不會有這種疼,想不到幾年前的某一天該死的月經疼找上我。
說不定不疼的人隻是少數,大多都要靠布洛芬度過難熬的幾天。眼前的小秀也許也會在未來的某天像我昨天手握剪刀,一個人默默發火。
小秀雙手迅速抓住了我要從她臉頰滑落的手,站起身時,看到她下半截褲腿到膝蓋沾的土,我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含着笑、無奈地說:“你怎麼又跪了?服了你。”
她眼睫跟随眼皮緩緩垂下,嘴巴開合的縫忽大忽小,讓我莫名覺得她想跟我說什麼。
當我要開口問她,她包着我右手的雙手朝自己移動,身體逐漸朝我俯下,覆蓋我手背上的手緩緩挪開,她的右臉貼上去,張開的嘴巴輕輕發出聲音,“姐,昨——”
“你姐今兒個身子不巴适,你去把昨兒的吃食熱嘞,也好叫你姐歇歇。”她娘語氣平和,就像一個為孩子好的媽。
難道昨晚的話起作用了?
“娘,我姐身子不得,那今兒個就莫去做活了,歇一日,明兒個再去。”聲音較為柔軟的她語氣裡有了别樣的強硬。
被打斷思考的我暫時放下心裡的疑問,觀察她現在的神态,不如語氣強硬,估計她娘一吓就退了。
她娘似乎在想她的提議。
沒過多久,她娘轉頭看向遠處,“早一日晚一日都要去,何必圖一日安逸,明兒個若還痛,還拖着不成?”輕微将臉側過來,好像看右臉早就離開我手背的她,“你姐不去做活,那裡的也要尋來,咱躲不過。”
平和的語氣為啥好像蘊含悲傷?我疑問中摻雜着好笑,飯館不是龍潭虎穴,用這麼害怕嗎?
她的腦袋和辮子一起向下垂,有些傷心低落地說:“我曉得嘞。”
她握住我的手仿佛要松開,我使點勁,手指勾住她的虎口,跟她手掌貼在一起,語調含笑,安慰她,“我肯定沒事,你别擔心。”看她眼珠轉過來看我,我緩慢地勾起嘴角,眼含笑意對她說:“中午還要跟你一起上課呢,當然得去啊。”
上課隻是幌子,我要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出去,今天必須找到回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