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裡罵着:“我最煩你這種人,遇事就知道哭,就知道無病呻吟不知傷春悲秋些什麼,柔弱太過,一點我江湖兒女的血性都沒有,你平時那勁頭呢?”
旁人倒未來得及回嘴,紅葉已是蹲在了阿吀身側,将左手裡不知什麼東西,塞到了她嘴裡。
生怕她咽不下去,左手迅速抵了她下巴,教阿咩生吞也要吞了。
“明媚,我真的很厭惡你這種人。”紅葉話裡那讨厭一點都不加掩飾:“不過我不會教你死在我赤霞山莊的地界,九龍冰丹我喂給你,你死不了了。”
确定了阿吀吞下去之後,她才松手道:“要不是你在我武莊出事,你死了我肯定高興得立馬去放三天三夜鞭炮慶祝,你這個廢物可真的是,浪費寶貝。”
說完,她瞥了一眼被毒搞得半死不活的顧涯,她也說不上來自己趁亂先拿了九龍冰丹到底是為了什麼。
隻沒再想,沒再深究,之後不顧其他人眼光取了地上拐杖,起身一瘸一拐繼續去履行她赤霞山莊大小姐的職責了。
一遭有人歡喜有人愁。
顧涯擡頭看了阿吀一眼之後就暈了過去,而後者眼神迷蒙,在渾身巨痛裡,也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接下來連續七日,官府、山莊、各大門派、蠱山沒怎麼受傷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官府将錦城戒嚴,他們暫還管不上捉拿鬼門餘孽,而是從上到下開始徹查鬼門到底為什麼會有大批量炸藥,以及炸藥到底是怎麼出現在武莊的。還要忙着安撫百姓,琢磨着撫恤百姓這一大筆銀兩,怎麼出,從哪裡出。
赤霞山莊是忙着應付官府,各大門派掌門的追責,面對死者一長串的名字文書裡,是難辭其咎應付不暇。
其中紅葉因把江湖世家所珍藏的九龍冰丹給私自用了,被世家追着索要天價銀兩也是麻煩;還因淩雲閣在大會事上推卸責任的态度感到失望,當着淩雲閣衆人面前自斷弟子劍,将自己逐出師門。從此以後不再以淩雲閣弟子自稱,成為了徹底的赤霞山莊大小姐。
各門派弟子們,則主動承擔下了本該是最主要的事。以沒受什麼傷的不塵孟青榕為首,他們全城到處,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的誓要捉了鬼門之人。連着原本來此地隻為了尋找練功爐鼎的合歡門四個姑娘都參與到了其中。
至于蠱山幾人,是晝夜不停地醫治着聚集在赤霞山莊的各個門派的傷員們。
其中雖顧涯傷勢最重,但因《五蘊訣》反倒好的最快,其次便是夏時月,傷了五髒,要想痊愈得重點照顧。
青羽受的都是外傷沒什麼大礙,在第三日顧涯醒來後便去問其屬于她的那顆冰丹要怎麼辦。
得了他準備離開錦城的第一時候和她去趟京城大内奪寶的允諾後,才安心等了下來,閑來就去同了銀杏一道照顧了阿吀。
銀杏當日五感也被及時封住,她身子骨相當好,除了耳朵暫聽不清楚别人說話外都好,忙前忙後精神抖擻,大抵是為着阿吀活着高興。
隻有阿吀,七天都沒醒,直到第十天,七月十三這日的夜裡醜時,她才睜了眼。
于旁人是十天十夜忙碌的光景,于她來說隻是一場夢的時間而已。
屋内燭火昏黃,靜谧安甯。
她的身子也體會到了躺在床鋪上的舒适。
阿吀的記憶還停留在十日前的混亂裡,乍醒之後,覺着割裂,則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睜眼閉眼幾次,又想動脖子胳膊動不了,才明白自己是真的沒死,是真的醒了。
在她想開口說話的當時,顧涯的面容已經出現在她眼前。
遭受了生死一回,阿吀再看到顧涯好好的在她跟前,胸腔震動,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顧涯忍了心裡恍若針刺沒入的酸澀,擡手撫了她的臉側,給她擦着眼淚。
可那淚越湧越多,很快就了濕了他的指腹,手心。
顧涯皺了眉頭,可眼中面色偏偏又是難言的,比憐惜更深更濃的東西。
他俯身去親她的額頭,傾倒側躺在其身側,用了胳膊去攏了她的腦袋,似擁抱動作。
顧涯又低頭去親着她的眼睛,鬓角,嘴角,聲有幾分心疼地安撫她:“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不用再怕。”
阿吀很少受到這種安慰,反而哭得更厲害,像個孩童一樣的嗚咽道:“我以為你死在爆炸裡了...”
“我以為我把你也給害死了...”
顧涯不知她話裡的“也”是為何。
他隻記得兩人吵架那次她嘴裡說的“害死弟弟”,他沒在此刻問些什麼,還是不厭其煩地低聲哄着,吻着她。
“那麼多厲害的年輕人,全死了...”
“顧涯,那些比我有追求有夢想更該活着的人,全死了...”
“我真的好難過...好自責...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顧涯是在阿吀醒來之前,聽青羽道明了阿吀自我譴責的原委。
十六歲的少年,聽慣了師父所說的江湖險惡,見過了爹娘被冤的人心癫狂,他初初自以為能應付好了可能發生的一切,可他畢竟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顧涯再覺得丢人,再隐忍,仍是有些哽咽道:“是我無能,這些事,那些人的死,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你無需替我擔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