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淩晨,顧涯與青羽馭馬一前一後離開了錦城。
當此同時的總督府内,身為總督的馮斯年馮大人,卻久久不知如何落筆寫下這封錦城變故的奏折。
直至天色大亮,馮斯年才決定将顧涯此人隐住不提,隻着重寫了因江湖紛争大批量軍火出現,需要朝廷徹查這批軍火是否來自京城。
在将這封奏折用火漆封住,和他整理好的鬼門案件卷宗一齊送出去之後,馮斯年又落筆寫下了兩封信。
一封是給統管九格司的陸家主事,一封則是送去了京城馮府,他的父親處。
前者是需要陸家查清楚孔徐薛秀的來曆,以及這些年這二人殺害的朝廷官員名單奉上,看看這些人目的到底是為何。
後者給他父親的信馮斯年便落筆謹慎許多,生怕被人劫走惹了滅族之禍,便隻書了一首長詩而已。
内裡意思,前段說清楚了錦城之事,剩下的便是教他父親,務必要暗裡再尋當年顧寒舟與鎮國大将軍楚懷川之案的人證物證。
其中厲害,背後紛雜,牽扯之深廣,馮斯年想他父親會明了此案再查的必要性。
窗外麻雀繞梁而飛,唧唧喳喳間又飛走,從這一片天飛向了另一片天空下的赤霞山莊處。
此刻已近辰時,阿吀被桑甜扶着下了床,坐到了梳妝台前,開始梳妝打扮。
銅鏡裡映照面容,阿吀難免有些苦悶,她自己都好奇顧涯到底是怎麼親下去的?原本長了些肉的臉,又凹陷了下去,還顯了奇異的白,是有些瘆人的。
銀杏給阿吀梳着長發,安慰她:“等回了蠱山,好好養着,總能再養得漂亮的,姑娘無需憂愁。”
“就怕有心卻無多少時日。”阿吀撇嘴,不大高興得起來。
桑甜笑得露了虎牙:“姐姐不用擔心,冰丹效用要比料想得更厲害些,隻要能尋到藥材,蠱山有信心治好姐姐的身子。”
“主要這也太難看了,一會兒我去和紅葉道别,豈不是又要被她挖苦。”阿吀很是郁悶。
“姐姐為何要去?雖說紅葉是及時救下了姐姐無錯,但本就是她赤霞山莊失責。而且那日比武,她喊顧涯的名字我又不是沒聽見,指不定是為了什麼呢。”桑甜忍不住惡念,小聲叨了句:“移情别戀夠快的。”
這些不在阿吀的考慮範圍裡,她隻不過是因為紅葉救她一命,所以去還人情而已。
很明顯,紅葉對于阿吀會來同她道别,很是意外。
大小姐胳膊腿利索了不少,揮着手裡的拐杖罵道:“要走便快走,臨走還來礙我眼,醜八怪你煩不煩人。”
阿吀讓身邊人走遠些,才朝着紅葉道:“我看你也煩,就更不想欠你什麼,你走近些,我有悄悄話同你說,說完我就走。”
“我不聽。”
“事關山莊,大小姐。”阿吀語氣含着無奈。
紅葉這才不情不願走到了那步辇跟前兒。
等她耳朵湊過來,阿吀小聲道:“雖眼下還沒證據證明你爹同鬼門勾結,但我想不過時日長短罷了。鬼門首領薛秀孔徐既能在你武莊惹下這麼大麻煩,想來某種程度上,對背後人來說,這二人級别要比你爹高,或是平起平坐。”
“背後人到底是誰,我不知道。隻孔徐薛秀已死,你爹也恐成棄子,你要想保住你爹性命,最好勸你爹抛下山莊一切包括你這個女兒在内,盡早死遁,越快越好。”
“逃是無可逃,自首尋求朝廷庇護也無用,焉知背後人不是朝廷中人?且你爹所謀之事也難逃死罪,就算他逃了死罪,你爹自首後也難躲顧涯殺心。”
阿吀含了笑意,小聲刺了紅葉一句:“你也沒幾天大小姐好當了,多塞點銀票在身上過活吧。”
紅葉臉色随着阿吀的話越來越難看,越來越怒氣沖沖。
她手一動,直接将阿吀從步辇上推了下去,更是一拐杖用了内力将步辇給砸了個稀巴爛。
“你胡扯!再危言聳聽小心我殺了你!”
桑甜幾人見狀忙小跑着上前扶起阿吀。
阿吀卻笑,沒什麼氣模樣地撐着身子:“信不信随你,今日一别,你我再難相見,總之,我謝你救了我,僅此而已。”
說罷,她沒再多給紅葉什麼眼神,被桑甜背起後,在紅葉惱怒眼神裡,沒有回頭地朝她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阿吀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她心裡倒是盼着,将來有一天還能見到紅葉,最好紅葉還是這麼生龍活虎任性妄為那最好不過了。
她一向欣賞充滿生命力的人事物,哪怕她很讨厭紅葉。
待又用了些吃食,阿吀整個人都好好躺在馬車裡那厚厚一層被褥上後,一行七人便趕車架馬地上了路。
碧空如洗,車輪碾軋過青石闆發出難聽聲音。
吵得阿吀将整個腦袋都縮到了被子裡。
從錦城到蠱山,路途連歇帶遊玩,花了共二十五天左右。
阿吀大部分時候都在睡覺,一來是因為她身子因九龍冰丹正快速修複;二來是她即便極力控制自己,還是經受不住精神狀态的反複,陷入了長久郁期;三來,她發現沒有顧涯在身邊之時,她很容易産生恐慌懼怕。
她知曉這用專業名詞解釋的話,是分離焦慮。畢竟顧涯是從小到大,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唯一一個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邊照顧她的人。
焦慮抑郁久了,阿吀心裡就生了怨。
尤其是在到了蠱山之後的兩個月裡,顧涯還沒出現的時候,她的怨就更深了。
直到這年的冬月,蠱山下起了第一場雪,阿吀才見顧涯姗姗來遲現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