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為那家無一活口,滿門上下都死于賊人之手。”
說到這裡,鐘一舟就停下了。
白洛洛的腳步因為他的話停了下來,他的語氣很淡,卻讓她的心髒悄然加快。
鐘一舟繼續道:“但是,他們卻忘記了,那家還有一幼子。”
“可能是上天眷顧,他活了下來,甚至成為了被收入第一宗門下。”
“十幾年過去,當年的幼子已成被世人羨豔,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那一夜的悲痛。”
“甚至連那孩子都忘了他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
說到這,鐘一舟就停下了。
大殿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中,但蘇洛洛的心卻如在熱油上烹煮一般。
她咽了咽口水,因為這故事越聽越熟悉,這不就是鐘一舟自己的身世嗎?!
他現在和她說這個做什麼!!!
白洛洛聽的頭皮發麻,僵在原地,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她還想着應該怎麼辦的時候,鐘一舟又突然開了口。
“但,可能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竟然讓那孩子知道了仇人的真面目。”
白洛洛心下一驚,不對!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那孩子既然知道了真相,應不應該報仇。”
此話一出,白洛洛心髒一沉。
完了,徹底完了!
果然還是沒擋住,那些人還是提先了一步。
不會功虧一篑吧!
系統:宿主,穩住,任務就差一點了,不要放棄啊!
白洛洛此時一個頭比兩個大,現在好感度就差兩點,要是現在死了那真的是虧大發了。
應該還有辦法,還有辦法,她在心裡安慰自己。
白洛洛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調整好表情,轉過身來,看着他道:“當然應該報仇,隻不過冤有頭債有主,誰犯下的罪孽那就讓誰去償,就不要娶牽扯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畢竟冤冤相報何時了,那孩子不應該被一時的仇恨蒙蔽了心。”
“你說,對嗎,一舟?”
俗話說的好,旁觀者清,白洛洛說的這話其實并不無道理,沒必要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賠上自己的一生。
但是局外人尚能看清,鐘一舟已是局中人,他聽着白洛洛的話,并沒有辦法思考清楚,此時的他在她開口的那一瞬心中便已經給她定下了罪。
當年事發她尚且年幼不知,但是後來呢,她是何時知曉的,又或者說她早就知道,知道她的父親當年所作所為,卻還是視若罔聞。
明知道他們中間隔着血海深仇,卻還是不顧一切地掩瞞,然後接近他。
明明她不是沒有機會告知他這一切,甚至在他提出成親時,也沒吐露過一次。
甚至滿口應下這樁現在看來十分荒唐的婚事。
這就是他未來要相伴一生的愛人嗎?呵,充滿了欺騙,隐瞞的感情。
這樣也能算是愛嗎?
鐘一舟的頭痛的仿佛要當場裂開,知曉真相後的痛苦,被愛人欺瞞的憤怒和失望,讓他的頭如岩漿一般滾燙灼熱。
白洛洛看着他這副痛苦的模樣,雖然感受不到他周身四溢的靈氣,但是流雲的铮铮劍鳴無不昭示着他此刻的戾氣。
她看着他捧着頭痛到身形不穩,下意識上前想要攙扶住他。
锵!
卻不料卻被擋住了前進的步伐,流雲擋在了他的身前,劍尖直指她的心口。
白洛洛看着劍刃,流雲的铮鳴聲愈來愈強,皺了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鐘一舟握緊了流雲的劍柄,按壓住它的铮鳴,勾了勾嘴角,一聲嗤笑,“怎麼,你們蘇家敢做不敢擔,你既然早就知曉,為何不說,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瞞到我們拜堂成親,結契成功,還是洞房花燭夜。”
“蘇洛洛,你如今連與我結契的勇氣都沒有,這場遊戲你還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鐘一舟看着她怒喝一聲,眼睑發紅,神色猙獰,暴戾的氣息已經灌滿了整個大殿,即使白洛洛靈氣微弱也能察覺一絲。
現在這種情況,十分符合系統說過的入魔的情況,白洛洛暗道不好,那藥不知蘇父是什麼時候讓鐘一舟服了下去,千防萬防,還是讓别人鑽了空子。
對于鐘一舟的質問,白洛洛是有些驚訝的,但也沒多上心,因為她并不認為這些是鐘一舟對她的真實情感,不過是魔氣入體讓他一時分辨不清情感對象。
好感從來不是真正的愛意,這次她也算投機取巧罷了。
不過現在倒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穩住他才是最為緊要。
“一舟,我沒騙你,你要報仇,可以。”白洛洛見眼前的劍刃彎下去,向他靠近一步,放低聲音柔聲道,“但是,你要想想自己,你的父母見你被仇恨裹挾,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未來,九泉之下又如何放心。”
白洛洛以為是鐘一舟知曉真相,因為是否報仇而暴走,于是便繼續開解,想着讓他先冷靜下來,不然這裡的動靜一旦鬧大,今日又來了那麼多外宗的人,一旦被他們發現鐘一舟的不對。
那可就完蛋了,徹底着了那些魔族人的道了。
“蘇洛洛,你還是不懂。”鐘一舟冷眼看着她,沉聲道,“到現在你還是不說真話。”
真話?
就當她還在想着鐘一舟的話是什麼意思時,本應是緊閉的大殿門卻突然大開,一身着蘇家丫鬟服飾的女子忽然持劍沖了進來,直指鐘一舟。
鐘一舟反應極快,見劍朝這個方向而來,而白洛洛就站在自己身前,身體下意識地上前一隻手摟住了她,另一隻手一掌震飛了那劍。
白洛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靠在他的懷中餘光卻忽然掃到一人,喊道:“小悠?!”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然而還沒能等到她開口,眼前一道銀光閃過,直奔小悠面門而去。
系統:!!!警告警告!小悠為重要npc,一旦死亡,劇情立刻崩壞。
!!!
也沒人事先告訴她小悠這麼重要啊!
但她現在的靈力根本擋不下流雲的力道,于是她隻能狠下心一把推開了鐘一舟。
鐘一舟也沉默地任由她推開了他。
因為沒有辦法如鐘一舟那般一掌震飛流雲,白洛洛隻能用盡體内最後一絲殘存的靈力飛奔上去,強行推開了小悠。
“小心。”
小悠是被推開了,撞到一邊的柱子上暈了過去,小悠是安全了,但是她再也沒有任何力氣躲開。
噗嗤——
劍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上落地可聞。
白洛洛瞪大了眼睛,身體本能地僵直在了原地。
流雲的速度太快,深深紮進了她的心口,卻連血都沒濺出一滴。
與此同時,鐘一舟早就呆愣在了原地,臉上閃過了幾分困惑和不解。
不對,按照她的實力,就算再不濟,躲開流雲不是沒有可能。
他也十分清楚,在白洛洛推開那人的第一時間,他是能收回流雲的。
但是他沒有。
白洛洛撲上去的那一幕與月餘之前的一幕不謀而合,她在他面前也這樣舍命相救過。
看着眼前相似的一幕,他瞬間恍然,原來,是誰她都會救,她不是非他不可。
而且,若是他真的想殺她,作為修仙之人,都知道他們的緻命弱點就是丹田處的靈丹。
但是他沒有,而是特地避開了那一處,因為他知曉,就算她不能完全躲開,流雲傷了她,她體内的靈丹也會救她。
她騙了他,罰她一次也不算過分。
但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就像白洛洛沒有算到鐘一舟還是提前被告知了真相,鐘一舟當然也沒算到白洛洛不久前剛剛服下化骨草,此時靈丹在她體内已起不到任何作用。
修仙人被捅了心口尚有一線生機,普通人可是沒命活的。
更何況本來就是常年被灌湯藥吊着的命,更是不堪一擊。
因為系統将她的痛意替代成了虛弱,她此時隻覺胸口沉悶,卻沒感受到痛意,此時她渾身早已沒了力氣,站不穩。
“你别怕,我沒事。”白洛洛還在擔心鐘一舟,笑着安撫他。
“你也是,别怕。”她低頭看着貫穿心口的流雲,它在微微震動,仿佛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流雲不是凡劍,肯定是察覺出她體内的異常了,但它卻無法開口言說。
白洛洛摸了摸流雲的劍鞘,而後雙手握住閉上眼睛,毫不猶豫地拔了出來。
霎時,心口破了個大窟窿,鮮血嘩啦啦地噴湧而出,滲透了她身上的那身火紅嫁衣,連上面的金絲線都染上了紅。
劍刃上卻不沾一絲血迹,隻有滴滴血珠順着劍刃流下,微風帶過,帶着血腥味兒的風終于吹開了少年眼中的陰霾。
而白洛洛也是徹底沒了力氣,站都站不住,身子像一灘爛泥就要灘倒在地上。
鐘一舟此時終于回過神來,腦中沸騰的熔漿此時也沒了爆發的征兆,他看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瞬移過去接住了她。
本就氣血空虛的她再遭此一擊,身體早就不堪重負,哇地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鐘一舟見狀立刻把手放在她的腹部,微微用力,傳送靈力,但白洛洛卻并不見好,甚至又嘔出了一口鮮血。
這時他才幡然醒悟,伸手在她的腹部一探,卻一絲靈力的氣息都未探查到。
甚至她的丹田處,不見靈丹的蹤影。
怎麼會這樣?
鐘一舟的腦中飛速地閃過一切的可能,是不是因為那靈丹不是本體而生,不在丹田處,于是他瘋魔了一般去探她全身的脈象,卻連一絲靈丹的氣息也無。
他的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沒了靈丹的修仙人,與凡人無異。
鐘一舟一手死死按着她的腹部,依舊不死心地朝内傳輸着靈力,另一隻手抱着她,看着她唇角不斷湧出的血珠,聲聲泣血:“你的靈丹呢,蘇洛洛!你的靈丹呢!”
“一舟,我沒騙你……”
大限将至,又失血過多,白洛洛的視野陣陣發黑,就算系統幫她替代了痛意,但是太過虛弱的身體加上喉中溢滿的鮮血,她連開口都十分艱難。
但想着任務還沒完成,既然計劃已經被打斷,那她也不能放棄。
她按住了鐘一舟為她傳輸靈力的手,強扯起嘴角,輕聲道:“我喜歡你是真的,所以當我知道當年的真相後,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那天晚上我本來想說的,但是你卻突然說,要娶我。”
“别說了。”鐘一舟看着她嘴角的血沫,隻覺心痛欲裂,眼框微紅,“快告訴我靈丹在哪兒?!”
“那一瞬間,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随着她繼續開口,嘴角的血也止不住地往外流,心口的大窟窿也流出不少鮮血,沒有一絲在複原的痕迹。
“所以,我就想着,晚一點再告訴你。”白洛洛強提着一口氣繼續道,“晚一點,再晚一點,然後就拖到了現在。”
“洛洛,别說了。”鐘一舟看着她痛到蒼白,盡失血色的臉蛋,手又按住了那破了個窟窿的心口,仿佛這樣她流血就會流的慢些。
因為面對已經快毫無生意,失了靈丹的她,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救。
“今日,本是我為自己定的最後的期限,但沒想到老天還是不願滿足我。”
“不過你也不用傷心,我這條命本就是你的,所以這也算還給了你。”
“但我還有一個請求。”
見他垂眸不語,隻是十分僵硬地看着她,她心下無奈,隻好強打着精神擡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輕輕晃了晃:“一舟?”
“你說。”鐘一舟視線落在她扯着他衣袖的手,平時紅潤的指尖都已失了血色,他頓時目眦欲裂,半晌才吐出一句。
系統:宿主,你快點,真的快撐不住了。
白洛洛:馬上馬上,最後一句。
但她的聲音實在太輕,鐘一舟隻能伏在她身上,把耳朵貼近她唇邊才得以聽清。
“我走後,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太執着——”
執着什麼?
安靜的大殿出了輕微的風聲再無其他聲音,可她的那後半句鐘一舟卻遲遲并未等來。
他似乎感知到了什麼,伏在她身上,感受着她身體最後的一絲體溫,閉了閉滿含血絲的眸子,一滴清淚滑過臉頰,口中呢喃:“你又騙我……”
你明明說過要一直陪着我的。
你這個小騙子。
但再多的抱怨她也聽不見了,這副身體終究還是沒撐住。斷了氣。
殿外的清風吹進來,明明離冬季還有月餘,可他的心卻似已身在十二月的寒冬,寒徹透骨,變得麻木。
“叮!正在統計鐘一舟的好感度。”
“鐘一舟好感度為100/100,攻略對象【鐘一舟】任務成功,現在為宿主選擇下一任務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