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蘇家人拜别後,貴生道人仙風道骨地走了一段路,等身後的視線一消失,他立刻形象全無地開始捶肩蹬腿:“唉喲,端了我近兩個時辰,累死我了。”
夜色沉沉,貴生道人并沒有像他對蘇洵說的那樣,連夜趕往彭山會見舊友。與人有約是真的,彭山舊友是真的,但太陽落山前要趕到是假的。老道他又困又累,自然是要舒舒服服睡他個昏天黑地,養足精神,這才能出發去彭山嘛。
蘇家老宅哪裡比得上他的茅屋,他要是答應在蘇家留宿,肯定得端一晚上,這哪叫休息,這分明是折磨!
貴生道人打着哈欠,把旗幡杆子當拐杖,拖着軀殼,累如死狗地挪回了他在城東的破茅屋。一回到卧房,他立刻卸下死沉死沉的醫箱,踹掉草鞋,直挺挺的就往床榻上一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哎——舒服!”
忙活了他一整夜,可把他累壞了。要不是為了他那命定的徒弟,他才不去幹那半夜出診的麻煩事兒!大晚上的睡覺不香嘛,他吃飽了撐着半夜不睡覺,扛着個旗幡子四處晃悠。
貴生道人毫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感覺自己的一把老骨頭都在”咯吱“作響。
随手扯過棉被一蓋,貴生道人就沉沉入睡去,沒過一會兒,安靜的屋子裡就響起如雷的鼾聲。
“砰!砰!砰!”月隐日現,當初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眉山,貴生道人的屋外傳來一陣響亮的敲門聲。
“唐慎微!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再不開門,我就自己踹門進來了。”來人狂敲木門不止,見裡頭的主人遲遲不出來迎客,還真的一腳踹開了那扇破木門,大搖大擺地就進屋了。
來人一進裡屋,就看見胡亂蓋着棉被,躺在床上酣睡沉沉的某道士。頭發淩亂,
這屋子破破爛爛,一應家具物什也不齊全,除了四堵牆和一張床榻,連個給人坐的椅子也沒有,可謂家徒四壁,環堵蕭然。
“起開起開!挪開你那臭腳,給我騰個地兒。”來人用兩根手指拎起被某道士胡亂扔在床上的道袍,捂着鼻子嫌棄地丢到床角,毫不客氣地就在榻上一屁股坐下。
“喂,你昨晚找到你徒弟了嗎?把人救回來沒?”來人似乎與貴生道人是老相識,毫不客氣地推推癱在床上的貴生道人,把人給搖醒了。
貴生道人不情不願地起身,沒好氣地說:“我說無礙子,你明知道我昨夜熬了一宿,回到家想補個覺,還沒幾個時辰,你就狂敲我的門。你是生怕我活得比你長是吧?”
原來,來人正是玉局觀蔔卦店的蔔師——無礙子。
無礙子沒理會好有的抱怨,催促道:“昨晚到底怎麼樣?你快說說!别吊我胃口。”
“你自己蔔一卦不就知道了。”貴生道人小聲嘀嘀咕咕,見無礙子真的開始不耐煩了,忙一本正經地答道:“救回來了。你的蔔算能力還真沒得說。五年前,你跟我說我命定的徒弟會在眉山出生,讓我五年後的除夕夜背着醫箱滿城轉悠,我那徒弟自己就會找上門求醫。”
“不過,找上我的是他親爹,不是他本人。我見到他時,他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但這也不礙事。我一見他,就知道這是我徒弟。他有仙人骨,生來就該是我徒弟!哈哈哈哈哈哈……”
貴生道人越說越得意,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得了個根骨絕佳的好徒弟。
“行了行了,你嘚瑟幾句就行了,别得寸進尺!”無礙子警告道。
“話說,你說來說去,還沒告訴我是哪家的孩子呢。”
“哦。是城南蘇家的。他家老三的長子,叫蘇衡的那個。”
“果然是他。”無礙子喃喃道。
“什麼叫果然是他?難不成,你這老東西早就知道我徒弟是哪家的,居然不早點不告訴我,害我累死累活大晚上出診。”貴生道人大怒。
無礙子擺擺手,解釋道:“我并不知道,隻是有些猜測。當年,蘇郎君用玉環與我交換過張仙的畫像,說是要請回家中日日供奉,以求子嗣。他家三郎便是這般求來的。去年中秋,我在玉局觀中見過那蘇三郎一面,隻能隐隐感覺他與我道家有緣,并不知道他就是你命定的徒弟。”
“哦?還有這事兒呢?”貴生道人轉怒為喜,“我徒弟果真有仙緣。”
“你一口一個徒弟,莫非那蘇郎君這般輕易就答應讓他長子入道,跟你學醫了?”無礙子斜觑他一眼。
“還沒有。”貴生道人洩氣地重新倒回榻上,“那蘇郎君說還要再考慮考慮,我與他約定,七日之後在玉局觀一叙,屆時再給個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