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茶盞是平日裡用的?瞧着好生别緻,又好生簡單。”
阿頌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嗔怪紅尾:“女使來此是為了教我宮禮宮規,你怎麼好取這茶盞,真是沒規矩。”
紅尾旋即低下頭來認錯,阿頌轉而賠笑似的朝女使解釋:“女使知道我自小在花山長大,家師一生清苦,最不喜奢靡,故而空齋上上下下也都如此,這茶具本是我們自己在家時用的,知道宮裡不缺,誰知道這丫頭也從未出過遠門,怕想家,還是帶來了。”
阿頌此舉有些不分青紅皂白的意思,紅尾收了茶具便去撥弄火炭,屋裡氛圍頓時有些微妙,就連女使也被阿頌這番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這……這也不能……唉,這……”
女使不能說紅尾此舉無罪,因為阿頌已經罵過了,女使又不能說紅尾此舉有錯,畢竟是從空齋帶過來的人,說白了就是家養的侍女,一塊兒長起來的交情,即使阿頌罵了,也不疼不癢。
總歸女使左右不得,想着說句不出錯的話吧,又一下子想不出來,支支吾吾才說:“殿下對自己身邊的侍奉管教還是頗嚴的,這樣也是好事。”
“我也是聽說宮裡規矩嚴,你不曉得,我身邊這兩個人也都是空齋裡出來的,紅尾自小在我身邊,從來沒規矩,方才出去那個是我身邊的大夫,聽他自己說也是師父身邊最不得力的那個,學藝不精被趕出來,陰差陽錯治了我的病,就帶來了,其實我連我自己都管不好,他們也還需女使多多提點,别出岔子丢了空齋的臉才好。”
女使賠笑道:“哪裡話,都是奴婢應盡的本分。”
話至此處,再說下去就有些多了,想着阿頌還要去明華宮,女使便将一衆侍奉遣了出去,隻留下她和阿頌還有紅尾。紅尾作為阿頌的貼身女使,更加有必要學習宮禮宮規。
話說自今日起,紅尾就是這舊園故雲閣除阿頌以外最高位的了。
阿頌不是愚笨之人,宮禮這些她一次不會第二次肯定能一步不差地做出來,她不能一無是處,皇帝不需要一個一無是處的棋子,更不需要一把鏽到打磨不動的鐵刀。
女使連連稱贊,說阿頌學什麼都快,做什麼都好看,真是生來高貴,無論如何都高貴。她說什麼,阿頌就聽什麼,被誇了道聲謝,挑不出錯。
臨近午飯時候明華宮那邊來人問錦甯公主是否收拾妥當,皇後娘娘等公主用午膳。
阿頌知道一切真的開始了。
正常情況下阿頌需得在午膳前去明華宮見過皇後,聽訓、受禮,再在午膳前離開,倘若到了午膳時間就不好再去,需得等皇後午睡醒來再去。這些阿頌早已記得滾瓜亂熟,眼下卻又說皇後等着她用膳,阿頌第一時間看向女使,眼神中滿是惶恐。
女使把阿頌的慌張看在眼裡,寬慰她說:“咱們皇後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娘,最是溫和,殿下不必害怕,就像奴婢方才教您的,慢慢來,不會出錯。”
阿頌聽了她這話才緩緩出一口氣,但多少還是有些緊張,于是她念着:“那是皇後娘娘,天底下最好的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阿頌一連好幾個皇後娘娘,原本還安撫阿頌的女使忽然想到什麼,她因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惱火,但她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匆匆離開。
女使走後紅尾拿着鬥篷過來,淡淡的将女使離開時有些慌張的緣由戳破:“雖說姑娘不曾見過先皇後,可那到底是姑娘的母親,她也知她的話有些不妥,落荒而逃了。”
阿頌自然明白,她有意連說幾個“皇後娘娘”也是這個意思:“這裡的人都想在我面前立威,哪一個我都開罪不起,她能明白是最好的,要是不能明白我還不知道怎麼捏她一下好呢。叫許司一進來。”
“是。”
紅牆黛瓦與皚皚雪景總是相宜,阿頌一路從故雲閣走到明華宮,路上見那些清掃太監們将牆頭厚厚的積雪拍下來,原本相應和的雪景一下子恢複了往日的肅穆。阿頌不疾不徐,在一條條狹長的甬道上穿行着,好一會兒才走到明華宮宮門外。
宮門外早有女使等着了。
半年前,“太子祭酒”一案滿國盡知,巷口村頭,童謠聲聲,茶餘飯後,總得鮮問。太子無德,是他之過也是太子三師之過,更是自小教養太子的皇後隻過。
畢竟皇上不會有錯。
可太子經由兩位皇後恩養,出錯的是哪位皇後就又稀奇了。後來也是因先皇後早已薨逝多年,怎麼看也是如今的皇後承受一切,于是皇後被罰禁足三月,明華宮也在那三個月裡沉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