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撿起的樹枝還帶着去歲的陳土,枝條上的風霜是一冬的難苦,歲寒而木枯。
一地的零落,東倒西歪,哼哼唧唧,讓人聽了煩的要命。
“閉嘴,喊什麼喊,哼喲什麼哼喲,我還沒哼喲呢。”
躺在地上的衆人這才哼喲聲漸漸沒有了。
人活臉,樹活皮,這道理李青棠再清楚不過了。
“可能起來?可用我給諸位搭個脈?我知道我用了幾成力,制服你們還沒馴服我的馬兒費力,莫裝作這般模樣。”
這些人心有餘悸,李青棠動動胳膊都能吓到他們。
“哎呀,許久沒這麼野過了,說來還要謝謝你們,頭上的珠翠戴久了,忘了花兒是什麼味道,绫羅綢緞穿久了,忘了尋常衣衫如何翩然,痛快的很呐。”
那個替房夏出頭的男人似乎是個能扛事的,其他人踉踉跄跄哆哆嗦嗦不敢上前的時候他站出來問李青棠:“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李青棠還沒說話,房夏先說:“三叔,她叫許一棠,是個郎中。”
李青棠點點頭:“不錯,在下是個郎中。”
男人又問:“敢問姑娘來陳州所為何事?”
房夏又說:“三叔,她是……”
“你别說話!”“三叔”生氣了,呵斥房夏不要說話。
李青棠輕笑一聲,輕言慢語地:“我叫許一棠,東邊來的江湖郎中,醫術平平,但尋常治病綽綽有餘,年前聽聞陳州大旱,死者不計其數,我便想來看看,一來治病救人乃是醫者本分,二來攢些功德與人情,來日好過活,死了也好轉世。”
“閣下師承……”
“不敢,師承頗多,習百家術法,得一人之成,學醫是藥,學武是刀,你不必懷疑我,行走江湖不能隻有藥,還得有刀,我說的對吧?”
倆人一來一回的功夫對面隊形都恢複好了,李青棠看了撇撇嘴:“還要來?算了吧,我不是什麼敵人,我連銀子都給了,你我坐下來好好聊聊豈不是比打打殺殺來的好?我不問旁的,隻問陳州如今的情形,畢竟我要進城還是了解了解此地的風土人情比較好,你說呢?”
男人便讓其餘人原地等着,他獨身一人朝着李青棠走來,房夏沒有聽話,跟上來。
“請坐,”李青棠指着一片幹土地對男人說,“别拘着,随意坐。”她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樣,“還不曾問閣下尊姓大名?”
男人道:“在下房亮,陳州人士,這是我侄兒房子夏。”
李青棠微微有些吃驚:“哦?你叫房子夏,那方才與我說你叫房夏?實在算不得是誠實哦。”
房亮扭臉看了房子夏一眼,似乎是在嗔怪:“姑娘莫怪,也是情勢所迫,他原本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如今這樣多半是迫不得已導緻的,”房亮歎口氣,“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這陳州啊,簡直要不得了。”
李青棠心中大喜,如此這般便是要與她說些真話了,可她礙于身份,還要故作推脫一二:“怎麼?是終于要與我講陳州的故事麼?那可千萬得是能聽的,我怕死的。”
房亮又歎了口氣,像是将自己置之死地的無奈:“姑娘放心,我們能知道的并不多,能說出來的就更不值一提了。你初來陳州,便是看在銀子的份上,我們也得和你說說不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青棠也沒了再推辭的理由:“怎麼,陳州有什麼進不得的?”
“唉,進不得嗎?好像确實是進不得了。先前有一個知州稱霸一州,為非作歹,如今又來了一個什麼公主大人,更是沒活路了。”
這……究竟李仞為何要将她南下的事情昭告天下,微服私訪不好嗎?如今人人皆知,還怎麼好查。
李青棠想的是查案,房亮說的卻是“貴人”:“你說做公主便做公主,做大人便做大人,又是公主又是大人,聽着便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定是和先前來過的巡史一樣,走個過場,罷了。”
這讓李青棠心中的喜悅一點一點不見了,甚至消失的幹幹淨淨,可她穩得住:“怎麼說?這個什麼大人還是公主的,可是才回宮不久的重華錦甯公主?”
房亮似乎有些驚訝:“怎麼?你竟不知?”
“什麼?”
“重華錦甯公主南下陳州,以鑒議院院正的身份調查陳州之事,已然是沸沸揚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