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
“故而?”
“此事我知曉,我不知的是這與我要去陳州,以及陳州内的情形有何關系,難不成是位大人就和從前的巡史一樣,都是奸詐之徒?”
房亮滿臉苦澀:“有什麼分别呢?你今日應當從正門入的,正門口此刻還有鼓樂歡騰,人山人海,你低頭看看腳下的陳州,不見半分生機,卻仍能擺出排場來迎這位遠道而來的大人,又有什麼分别呢?”
這話李青棠無處反駁,是這樣的,雖然她不曾見這專門為她準備的排場,但“鼓樂喧天”她聽到了,想必人山人海也不是誇大,有人好奇就有人恨,好奇之人窺其面貌,恨之人究其本心,可她何其冤枉?
冤枉嗎?
“聽你這麼說,好像是這樣。”
“陳州的事能傳到花都去十分不易,這我們都知道,能最終落在皇帝的案桌上更是難上加難,都說是鑒議院院正、也就是這位新上任院正的重華錦甯公主遞上去的,可最終皇上讓她南下陳州确實這樣大的陣仗,陳州早接到消息,這位大人南下的幾日裡,陳州城内早已沒了痕迹,隻有荒廢和待生。”
“那都這樣了,陳州知州還擺排場弄什麼鑼鼓喧天,就不怕又被皇帝知道?或者被這位大人參一本?”
“怕?”房亮笑出聲來,“他們還知道怕?姑娘啊,你還是年歲輕啊,他們這些人從來不會害怕,會害怕的隻會是我們這樣的人,隻有老百姓會瞻前顧後,縮手縮腳,他們隻會放開手腳大膽去做,而最終的結果便是窮苦愈發窮苦,富有更加富有,也聽人說過這樣的論斷——富人之所以富有是他們不怕,有氣魄,敢為天下先,窮人隻會守着一畝三分土地面朝黃土背朝天,可他們的氣魄之後不還是老百姓的死活嗎?用老百姓的死活換來他們的玩樂,回過頭來還會有官來說你們怎麼永遠這麼窮,既然你們隻會窮,那不如給我們做吧,給工錢。”
李青棠:“……”
“給工錢,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稅收已經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還有許多這樣那樣的孝敬,不給就要拿人,這錢和權當真是好東西啊。”
李青棠沉默着。
“他的父母死了,其實我不叫房亮,房亮是他父親的名字,我與他父親還有另外一個結拜兄弟,他倆都死了,一個是為了搶一碗沒有米粒的白米粥,被官服的兵活生生用長□□死,十七下,就像是在發洩;另一個則是把自己的肉賣給曹度,被野獸撕咬緻死,從那以後我便三個名字換着用,今日正好輪到房亮。”
此處的人,苦朝廷苦官兵久已。
“你們這是在反抗嗎?”李青棠看着不遠處或站或坐的人們,問房亮。
房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算是吧,我從前練過幾招,年輕時候不懂事,離家學武,沒學成,隻有一招半式,他們不如我,一招半式都不會,但都是活不下去的人,我便将他們搜羅起來,想法子弄些吃食來,他們聽我的,我便是隊長。”
“那,你們可認識幾個從陳州出去的人?皆是男子,其中有一個臉上有個半圓形的胎記。”
“是老程他們,姑娘見到他們了?”房亮猛然一激動聲音就大了些,他聲音一大,那邊的人們也紛紛湊過來。李青棠知道他們是在等那些人的消息,她點點頭:“碰上了,在北邊。”
“他們怎麼樣?”
“他們……還好,也是每日都在找吃食,不過我已經找人幫他們了,希望有些用吧。”
李青棠隻能寄希望于這些人福大命大,以及,費縣令人性未泯,能放過這些人,不然即使她已經将這件事一五一十寫給李仞看,她還是不放心。
這份不放心她不能說。
“還好就好,還好就好。”房亮這麼說,像心裡有一塊大石頭落地,其餘人也紛紛表示寬心,“這已經是我們這裡走出去的第六波人了,前面的人們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否還活着,不過總歸他們是好的,這就不算壞。”
“你們也打算出去?”
房亮稍稍沉默,說:“我們想再看看。”
“看看?看什麼?”
房亮低下腦袋,看着腳下的土地,貧瘠的寸草不生,他說:“想再看看是不是不一樣,看看這位大人是不是會不一樣,萬一呢?”
李青棠心裡猛的被揪了一下,生疼,她是要不一樣,一定會不一樣。
忽然,“嗖”的一聲,一支箭擦着李青棠的耳邊飛過去,插進她對面剛湊過來的某個人心口處,那人倒地沒了動靜。
片刻之後,李青棠大喊一聲:“快躲開!”
滾向四處,狼狽不堪,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