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英或許少有被噎住的時候。一輪明月高高挂,四方寂寥永無涯。他是矯揉造作,是心胸狹隘:“原是我心胸狹隘,看不清這世道了,說的是啊,本就如此。”
李青棠也不應他這話,隻說:“你心中已是這般所想,非是你不敢說,是你不好說,你怕這話硬塞給我實在不妥,規規矩矩的又怕毀了我的清白,思慮來思慮去,眼看婚期将近,總歸沒了思慮下去的由頭,今日才提起。”
杜寒英真心發覺倘若這世上盡是如李青棠這般的人,他所思所想也算分明了,可惜啊。
杜寒英朝李青棠拱拱手,發自肺腑道:“青棠此言,當真說中了我的心思。”
卻見李青棠神色有些發僵,杜寒英免不得一問,李青棠才說:“我隻是忽覺相識這般久,你似乎從來沒有一個能一直喚我的稱謂,從前是殿下,後來是阿頌,如今又是青棠,我也從未注意過你的窘境,在朝堂之上,在皇上與我之間,在你的家族,說不來是什麼,隻覺得你我之間似乎總是在說我的事。”
“可我們當初說好的便是為公主殿下清除障礙,從而使得杜家能有存活的可能。”
“是啊,想想看,封禅已是有些日子的事了,如今我已熟悉了這威威花都,彼時卻是一無所知,但,彼時我有花山為歸宿,現在一無所有,而你有整個杜家,所需我們應當改一改,從今往後該是以你一族的安危為緊要。”
“花山呢?”
“花山,不可得,便棄了吧。”李青棠靠回椅中,或許隻有天上一輪圓月可知她心中真正所想。
時候不早,杜寒英該走了。
“青棠,今日有些晚了,我先回去,若是有事盡可差人來尋我,你不将我看做外人,我們才能得以謀事。”
李青棠起身送客,聞言道:“明日早朝我也是要去的,放心,我這裡出不了什麼亂子,杜熙還在呢。”
杜寒英點點頭,往院門處走,叫李青棠不必再送,留步歇息。
杜寒英走後李青棠回到屋中,她叫杜熙歇息去,這院落自有紅鶴庭的人暗中護着,縱使有人來也走不了。她不能與杜熙說明,杜熙便不肯走,收拾了鋪蓋睡在屋外廊下。
李青棠拗不過,随他去。
那封自花山帶出的信一直在李青棠身上,一刻不離,沐浴時也與貼身衣物放在一處,信的内容她已看過,若不是許司一騙她,那便是這信當時便是由師哥的手交給許司一的,或許是怕許司一這裡出岔子,才謊說是出自顧簡之之手。
她的這封信并不啰嗦,隻說花山非是栖身地,唯紅鶴庭中紅鶴子可為她所用,山水迢遠,萬分珍重。還說花山各門中門主亦并非全然良善,山窮水盡時來書信一封,他自有安排。内附小圖一幅,是為狸奴,并配文遇之,除之務盡。
“咚——咚,咚,咚,咚!”
五更才過,李青棠便已醒來,做了噩夢,也是沒了睡意。扶額看窗外,月西斜,夜仍如墨,起身拿來軟枕靠着,眼皮不覺發沉,卻總是不得入睡。
就這般坐到院裡女使來敲門。
女使并不是從前常露面的,此事藍汀也提說過,說是從前的女使在她南下之時去了别院,後又新選了女使,且先用着,倘用不慣再換别的來。
李青棠非是不知藍汀想讓紅尾回院子裡來,那又如何呢?
“你是新入院的女使?”
捧着銅盆手巾魚貫而入的女使低着頭,不吭一聲,唯有一女使站在李青棠身後,雙手麻利地挽着發髻,頗有些穩重。
聞主子問話,那女使便說:“回殿下,奴婢是新入院的女使。”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阿予,才由藍管家買來的女使,殿下還不曾見過。”
李青棠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暗自歎息,忽玩笑般說:“這院子裡的事我從未管過,你們來來往往,我亦來來往往,挺好。”
阿予手中正插一枚簪子,聞言一滞。
李青棠又說:“我沒旁的意思,你繼續。”
阿予低頭瞧瞧手中的簪子,問:“是,殿下。殿下今日上朝是着官衣還是……”
李青棠瞧見銅鏡中的模樣,擡手拂過那簪子,若有所思:“着官衣吧。”
“是。”
日始,朝臣聚于正德門,文武分列,各色官服,各居其位。
李青棠一下馬車便引來衆人目光,她身邊隻跟了杜熙,李杜聯姻,明明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