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已經說了,花朝禮治天下,天子聖明,朝臣勤勉,天子朝臣為國為民,花朝繁盛,來日昌昌,而緻君堯舜,風俗淳淳,這樣的花朝怎會有社鼠猛狗之徒?”
“殿下不實誠。”
“大人實誠?”
二人一來一往說不得誰更占上風,而原沛安點頭的動作輕之又輕,像在妥協什麼,不過很快他提起曹度:“陳州一行,想必殿下所獲頗多,就拿曹度來說吧,坊間的傳聞是他治下有方,對待陳州百姓也算不錯,要是沒有以肉易錢這檔子事,想來他還會風光許久,但殿下南下也瞧見了,陳州之地并非像傳聞中說的那樣,曹度也不是一個好的父母官,至于這一路南下所經之地,處處都叫人匪夷所思,臣說花朝繁盛,君聖臣賢,殿下當知臣之意。”
“我做這公主朝臣的時日太短,原大人之意,還真不知曉,願聞賜教。”
原沛安臉上并沒有因為李青棠的明知故問顯現出半分的不悅,相反的他似乎甘之如饴:“那臣就說了,花朝以禮治天下,但自從本朝起花朝之禮名存實亡,自上而下,自内而外,自後宮至民間,‘禮’之一字仿若春風吹柳絮,鵝毛大雪一般洋洋灑灑,轉頭迷蒙了雙眼,雨一落,到底是假。而每每朝中開恩科,以‘禮’做文章又是不可或缺,學子們栖身書館對着‘禮’字高談闊論,好像每一個都是治國的能手,更有甚者來到臣的府邸前說要找臣論‘禮’,這‘禮’臣是論不來的,臣知道的都是禮部書籍上所記述的,而非心中對‘禮’有什麼高深見解,他們一個兩個傲氣的像‘禮’的兒子,臣也隻有躲起來的份。”
“但是實際上呢?”
“什麼?奧,實際上?殿下是問恩科的結果,結果便是那些高談闊論的往往最不易金榜題名,這其中不缺賣官鬻爵或是收受賄賂,但……唉,難說啊。”
“賣官鬻爵?花朝不是明令禁止的?”
“殿下天真了不是,賣官鬻爵曆朝曆代都有,明着不行暗中來,就拿恩科來說,一個學子從來到花朝最大的學館住下時起就開始了輪回般的宿命,這個學子可以富足也可以窮困,窮困者賭恩科監考官有一瞬良心未泯,富足者擔金藏銀、喬裝改扮與監考官有那麼一瞬的相碰,金銀易主,而官位穩穩,倘若有旁人也瞧上這個位置,”他用手指沾着杯中水在桌上畫着,“便是價高者金銀入袖,價低者另當他論,退還是為了事情不暴露,不退者另有别的官位量身而定,總歸有門路。”
“但能觸碰恩科的必然是位高者。”
“那是自然,就拿國子監的彭明義老大人來說,每逢恩科,國子監都要忙一陣子,從前這監考官還會從國子監裡頭尋一位博士來擔任,後來國子監隻負責初批卷紙,監考一事落在各部各院的朝官身上。”
“原來如此,看來做官也是要講求學問的,受益良多。”
“殿下如今該做的可不是糊弄吧。”
“我如何糊弄了?”
“殿下今日一言一行皆是在糊弄臣,據臣所知,殿下之所以能從花山回來為了花朝社稷,是因為皇上需要殿下。”
李青棠原本确實在糊弄敷衍,聽及“能從花山回來”一說,她忽冷笑一聲:“花都是什麼好所在嗎?我從花山那逍遙地來此處竟還要感恩戴德。”
原沛安則面露得逞的神色:“所以殿下心中還是有怨的,既然有怨氣,何妨說出來,憋在心裡又有誰能體諒,說句不該說的話杜指揮使到底是皇上身邊的人,咱們這個皇上一貫會鉗制人,杜大人在與殿下走得近,也終究不是托心之人吧。”
李青棠心中有怨氣不是什麼難以猜測的事情,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除了那些覺得她如今之所得隻有無上榮耀的人,但原沛安讓李青棠真正吃驚的是他揣摩杜寒英,說的竟然是“信任”二字。
李青棠想到什麼:“大人不相信我與杜大人是兩情相悅?不相信我們可以為了彼此付出一切?”
“哈哈哈哈,”原沛安大笑兩聲,“殿下啊殿下,情愛一說本就虛妄,貴人們的情愛更是虛無缥缈,如同煙霧一般,殿下自小生長山野,想必心性靈清,這情與愛更應聽都未聽說過吧,有哪裡知道人與人往來的許多因果,人心是鐵做的,唯有烈火能融一二。”
“大人被辜負過。”這不是一句問詢,而是肯定的叙說,“大人隻憑自己的不幸而否認世上一切愛情,過于武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