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怨氣滿滿的人群偃旗息鼓。他們此時終于明白,眼前這位不是什麼好欺負的。
秦熏淩厲目光掃過人群,衆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也不知是誰先伸的手,很快,所有清醒着的人都乖乖聽話,舉高手去扯其他人頭頂的絲線。
秦熏提着斧頭默默盯着,她剛剛劈砍時特意控制好了數量,确保清醒的人夠多,能提供足夠力量;又保留部分絲線,把眼睛留在這方區域。
人群在她的威懾下和眼睛拔河。
人多力量大這話不假,原本高懸空中的眼睛像西沉的月亮,難掩頹勢,緩緩墜落。
那東西似乎意識到自己危在旦夕,眼球中的細手主動扯斷所有絲線,意圖重新回到高位,但它這時已經進了秦熏的攻擊範疇。
她上了兩個台階,掄起斧頭奮力一揮,鋒利斧刃像是撞在什麼硬物上,險些沒給秦熏的手振麻。
她往斧面上一看,那些細長的手居然層層交疊,組成一層厚厚的盔甲,擋在脆弱的瞳仁前方。
秦熏剛剛那一斧子劈下去,隻劈斷了最上層的手。
她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指,這東西還真硬,即使是被附魔過的武器,打起來還這麼費勁?
她忽然想起在工廠弄那個手電筒的時候也是,槍打不碎的殼子,她手一捏,卻跟豆腐渣一樣脆弱。
難不成……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又得親自上手撕?
她擡頭看了眼面前的肉團,說實話,要對這樣的東西伸出手,需要克服的心理壓力不是一般的大,當然,主要是惡心。
再看向鏡面裡的影像,也沒好到哪兒去,那些手層層交疊,沒骨頭似的變形扭曲,攪和在一起。
就像跟春天進了蛇窩,撞見一大群正在□□的蛇,搞秦熏密恐都要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擡手一抓,正正好薅住那巨眼上挂着的最低的一隻手。
相觸瞬間,整隻巨眼都瞪大了,那些交握的手跟花一樣綻開,然後迅速枯萎,跟面館裡的刀削面片似的,一條一條飛快往下脫落。
秦熏終于得見被無數手臂遮擋着的瞳孔,隻一眼,便覺得眼睛到前額那一片針紮似的痛。
她本能地閉上眼,亂拳搗出。
手掌深入眼球内部,她摸到一塊扁圓硬物。
腦子瞬間像過電了似的嗡了一下,陌生而混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進她耳裡。
她聽不清那些聲音在說什麼,隻覺惡心想吐,很像徒手捏爆手電筒時跟那光直接接觸的感覺。
理智促使她飛快撒手,但那種難以名狀的異樣感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她頂着額角劇痛和排山倒海般湧來的嘔吐欲望,在眼睛裡一陣胡亂搗鼓,也不知是打中了哪裡,噗呲一聲巨響,有幾滴液體濺到臉上。
那種異樣感終于消失了。
睜開眼時,肉球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塞滿整個樓道和大半走廊的人。
頭頂那顆高懸的眼珠已在秦熏的攻擊下化作一攤爛泥,軟趴趴躺在她腳邊。
眼珠從中破開,内裡透明晶瑩的液體淌了一地,液體中混雜了些灰色半透明的人體碎片,見光揮發,不多時,留在地上的就隻有一個巴掌大小的扁圓片,形似貝殼。
這大概率就是她剛剛在眼睛裡摸到的東西。
有剛才那讨厭的經曆,秦熏說什麼都不敢再拿手去碰了。
她猶豫片刻,用斧頭輕輕敲了敲貝殼,光潔斧面頃刻間被鍍上一層斑斑鏽迹,蝕刻痕迹順着斧柄飛快向上蔓延,秦熏忙撒了手。
但她還是慢了一步,貝殼閃電般躍起,咬上她的手掌。
她剛想甩掉它,貝殼搖身一變,融成液态,迅速消失在她皮膚表面。
她整條手臂都木了,掌中斧頭哐當落地,斷成數段。
等了足足十來秒,手臂才恢複知覺。
她死死盯着手掌,沒有,什麼都沒有,沒有疤痕,沒有傷口,也沒有瘢痕,抓握正常,觸感正常。
毫無異樣。
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剛才的事情是真正發生過的。
等等,剛才發生了什麼?
秦熏眨了眨眼睛,她順利打死了巨眼,然後好像就沒了,什麼都沒發生。
可地上這斧頭是怎麼回事?怎麼斷成這樣?
她疑惑擡眼,四下觀望,一眼看見王赫,他頭上那張牙舞爪的吸血管着實醒目。
看見他的瞬間,她心中疑慮被抛至腦後。
“王赫!”她喊了一聲,對方卻沒有回應。
不止如此,聽到聲音,本該下意識循聲看過來的其他人也毫無反應。
這群人就隻是靜靜立在原地,齊刷刷仰頭,看向原來挂着那隻眼睛的位置。
她心覺不對,随手把離她最近的一個人轉了過來,他雙目翻白,不見眼仁,隻嘴唇蠕動不止,似乎在飛快說話,但沒有聲音,很像傳說中的中邪。
再看其他人,皆是如此。
秦熏心念一動,忙又掏出手機,拿手機屏做鏡子,鏡中人群身上居然再度出現絲線。
難道還有一隻眼睛?
她心猛地提了起來,一點點順着絲線移動手機,找到絲線彙聚點。
咦?她眉頭皺起,這不對勁吧。
再三确認就是這兒後,她瞪着手機屏幕,人都傻了。
好麼,絲線這回居然彙聚在她手裡了!
雖然她手裡并無抓握絲線的感覺,但屏幕裡,她的掌心就跟剛才那隻眼睛一樣,無數絲線彙聚于此。
她低頭看了眼現實中自己的掌心,一眼定在掌間幾道特殊紋路。
這些紋路一直都在她掌中,但她此前從未注意過——在她的感情線和智慧線間那個由幾條細小紋路組成的圖案,居然那麼像眼睛。
虛拟的細絲交彙在那個“眼睛”裡,之前怪物眼睛牽着衆人的一幕再現于她掌間。
再神經大條的人,此時都不免後背一涼,秦熏也不例外。
她盯着鏡面,嘗試着撥動絲線。
樓裡衆人齊聲一個大喘氣,響亮的嗬氣聲連成一片,撞在狹窄樓道的四壁,又層層回蕩出去,就像有人在這上不見頂下不見底的樓梯間不斷歎氣。
這一口氣似乎把人們走失的魂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