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秦熏也算經曆了不少大場面,但眼下這事她還真是頭回見。
她思緒紛亂,如果陳發真的要生了,那……雖然外表看上去是女人,但他現在的真實身體構造依舊是男性,孩子要怎麼生出來?
陳發肚皮上那塊凸起愈發明顯,并呈現出有規律的搏動,一下一下,收縮擴張,恰似心髒跳動的節律。
她定了定神,掀開陳發上衣一角。
或許是感覺到了什麼,肚皮下的東西頓時更加活躍,朝四面八方踢蹬,隔着厚厚的血肉骨骼,秦熏嗅到毫不掩飾的戾氣。
他想出來。
可它要怎麼出來?
會從腹部破體而出嗎?還是說會從下半身處撕開裂口鑽出來?
秦熏沒被腦中想象的血腥場景吓到,她一時間令絲線隔着肚皮觸摸到那個活躍暴虐的胎兒。
無論如何,她需要先安撫好這肚皮裡的東西。
觸碰瞬間,她聽見這裡面的小東西在咯咯發笑,然後,它說話了。
“恭喜!”
“恭喜!”
嬰兒尖細的嗓音隔着一層肚皮依舊明顯,他重複着這兩個字,一遍又一遍。
秦熏頓時毛骨悚然。
她一直以為胎兒隻有情緒,不會思考,更不懂人類社會的語言,要等發育到特定階段才能逐漸從這種獸性狀态轉向人性,可……這裡就有個活生生的反例。
他越喊越高興,甚至在肚皮裡鼓起掌來:“恭喜!恭喜!”
陳發突然停止嚎叫,捂着肚皮的手緩緩上移,哆嗦着停在胃部,然後是胸腔,再是脖頸。他喉管裡的喊聲像被什麼堵住了,隻能嗬嗬地艱難喘氣。
很快,他兩隻手都捂着喉嚨處,嘴巴張得老大,臉迅速漲得通紅。
一切發生得極為迅速,秦熏反應過來時,他的嘴已經張到足以脫臼的大小。
她在他鮮紅的嗓子眼裡看見一隻蒼白的小手。
秦熏面色微變,這一幕和域魔空間裡發生的何其相似,唯一的差别隻是手小了很多。
她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從嘴裡出來是能加什麼特别的buff嗎,為什麼都對這種方式情有獨鐘?
小巧冷不丁開口:“總比從排洩口出來更有逼格一點吧。”
阿冬也不知從哪兒又冒了出來,興緻勃勃插嘴道:“那為什麼不直接破開胸腔出來?跟異形一樣不是更有逼格?”
小巧用觸手撓了撓頭:“是嗎?我倒是覺得現在這樣挺炫酷,符合我的審美。”
秦熏:“……”你們這兩非人種在旁若無人地讨論什麼啊!
“放心,”阿冬寬慰她道:“不會死人的。”
“這不止是死不死人的問題,”秦熏指着陳發道:“他肚子裡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巧扭動觸手,湊近觀察,得出結論:“嗯,從手指形狀來看,就是人類胎兒。”
“哪個人類胎兒會從嘴裡生出來?!”
“這是飲了子母河水後懷上的胎兒,”阿冬解釋道:“所以胎兒會具有流體的性質,倘若沒有産道,便會自行選擇開辟其他出生道路。”
秦熏疑惑地看了眼半空中飄浮着的那張文字組成的臉:“你怎麼知道?”
“從你手裡那塊鱗片來看,這條蛇是上古女兒國的遺民,是居住在子母河中的蛇妖,想讓男子懷孕,取用子母河水是她的最佳選擇。”
秦熏微怔,這橋段她怎麼好像在哪兒聽過呢……“西遊記裡的女兒國?”
“西遊記?你這倒是提醒了我。”
秦熏心一緊:“什麼?”難道還有什麼關鍵線索嗎?
“四大名著裡我還有紅樓夢沒看呢!這下我有事做了,拜拜,我回去看書咯。”
秦熏:“……”
誰關心這個啊?早知道就不接這個話茬了。她翻了個白眼,目光重又望向陳發。
陳發驚恐地瞪着從自己嘴裡冒出來的嬰兒手臂,它緊握着拳頭,在空中劃拉了兩下,接着轉向秦熏的位置,攤開手掌。
那是一枚小徽章,由于嬰兒的手太小,徽章幾乎覆蓋了整個手掌。
這是什麼意思?秦熏眼角抽了抽,給她的?
她盯着那沾滿不明液體的黏糊糊的肮髒徽章,毫無伸手的打算。
那嬰兒手臂也就伸着,大有她不接過徽章就一動不動,跟她僵持到底的意思。
陳發的求生欲打破僵局,他強撐着伸手到嘴邊,把那小胳膊硬生生從口裡拉了出來。
那胳膊很生氣似的,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這一舉動像打開了洩洪口,陳發哇地一聲嘔出滿地破碎肉塊,肉塊蠕動着黏合到一塊兒,從那灘惡心的聚合物中,緩緩鑽出一個小人。
秦熏再怎麼處變不驚,這會兒都無法面不改色了——那小人看上去還真就是個剛出生的人類嬰兒模樣,身上濕漉漉,紅撲撲的,睜不開的眼睛緊緊閉着,大張着嘴哇哇哭嚎。
哭聲引來了屋裡的保姆,她們急急忙忙用幹淨的毛巾裹起新生兒,喜滋滋地祝賀癱倒在地的陳發:“太好了!是個女孩兒,身體很健康呢,聽聽,哭得多響啊。”
陳發俨然已是去了半條命,無力應答,被保姆們架着離開露台。
與秦熏擦肩而過時,保姆懷裡的孩子突然停止哭泣,奇迹般地睜開眼睛。
黑葡萄似的眼珠閃着光,直勾勾盯着秦熏,确切說,是盯着她肩膀上的小巧。
秦熏很快明白了為什麼——小巧用觸手勾着那枚亮晶晶的徽章遞到她眼前,“那孩子非要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徽章表面烙着一扇門的圖樣,門的下方是幾個古體文字,雖未見過,秦熏卻自然而然認了出來——守阍司。
這是什麼意思?沒等她想明白,口袋裡的鱗片再度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