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姓吳,她就叫他老吳。
老吳不久前死在醫院裡,他本來就幹搭建的,做的電工,苦一點累一點,也能有些進賬,可最近他大概是累得狠了,幹活的時候迷迷糊糊,一不小心就出了意外,在電箱邊上倒下來。
他被送到醫院搶救,可哪裡還來得及,人就這麼沒了。
醫生說是因為長期熬夜太累,作息不規律,猝死的,包工頭老闆說是因為他操作違規,電死的。
都是心跳驟停,責任算誰的完全不一樣,家屬和工程隊鬧得不可開交,人放在醫院好幾天了,還沒領走,生怕到時候萬一要做屍檢呢。
老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是個糊塗鬼,可他知道,兒子小野上次來醫院的時候說過,要去找他老闆龍哥的麻煩。
今天龍哥來了醫院,果然提出屍檢,他兒子聽到消息一定會趕過來的,那怎麼行?
那小子年紀輕輕,脾氣卻壞,上回就嚷嚷着要帶刀來,看龍哥賠不賠錢,他覺得他不是說說而已,他真幹得出來!
“求你替我阻止他傷人!”
這就是老吳的願望,非常樸實,一點都沒毛病,莫梵花欣然答應。
老吳很高興,整個鬼好像都柔和起來,方才說話的時候開始變得兇惡的臉孔又恢複了正常,原來的那一點急躁和戾氣慢慢平息下去。
嗯,這樣他也不會變成惡鬼了。
讓老吳去門口看着,看到他兒子來了就叫她,老吳連忙去了。
莫梵花坐在病房裡,也不知道自己幹什麼好,作為一個不合格的粉絲,她已經好久沒給韓慕冶做數據了,自從和吳煊雅鬧出绯聞之後,她就再也沒去刷過他的消息。
原來那時候她就已經喜歡他了啊。
對自己的情感後知後覺,她現在的心境又是不一樣,雖然她自己還不想公開,可到底也算是正牌女友。
女朋友該做些什麼呢?她到網上查了查。
現在和以前好像也沒什麼不一樣嘛,她放心了,要說抓鬼和其他正經事,她一點不怕,還覺得自己一定能幹好,可談感情,她心裡沒底。
終于想起來時間不早,一會兒還要對付小吳,她準備把韓慕冶帶來但是沒吃幾口的早飯吃了。
包子和豆漿都涼了,要加熱,招招手,阿細就走過來拿去外面的公共區域使用微波爐。
她閉着眼,從阿細的視角看到走廊,她為它指路,告訴它微波爐怎麼用。
阿細是個紙人,怕高溫,加熱的時候遠遠站着,它沒有面目,莫梵花就随手給它畫了個臉,就是太随意,和一個路人沒有區别。
阿細依然十分高興,面壁等候的時候還在笑。
病房裡的另一個紙人不高興了,在床頭跺腳,小紙人發出啪-啪的聲響,邊上的千紙鶴自诩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都救過了,還擋了災,它還會在乎一個名字嗎?
它擡着頭,身上還有一點被火焰爆炸熏黃的顔色,它覺得這和另外兩個傻子都不一樣,這是它身份的象征。
莫梵花沒想到千年古樹竟有如此的靈氣,做的式神都帶脾氣,又好氣又好笑,于是給那個矮的紙人取名叫阿甕,因為它矮胖,說話甕聲甕氣的。
千紙鶴叫小鶴,和阿字輩不一樣,在莫梵花眼裡,它也确實和它們不同,折阿鶴的那張紙最大,折紙的時候也就是制作式神的時候,傾注了她最多的心力。
小鶴略微有點滿意,但要是它叫大鶴就更好了。
阿細端着包子和豆漿回來,莫梵花坐在床邊,這個房間也是韓慕冶給定的,隻有她一張病床,邊上還有小沙發和桌子。
吃完早飯,還不見老吳來叫她,時間倒是要中午了,就算是冬天的正午,也還是正午,老吳怕是不能在外面久留。
“阿翁,你去叫他回來,要是他不肯,就綁回來。”她擦着嘴,不疾不徐地差遣式神。
阿翁興高采烈地去了,去之前當然也要莫梵花給畫臉,這次畫了個臉上帶小雀斑的,散在鼻梁和顴骨周圍,她覺得很有意思,阿翁也非常高興。
比畫阿細的時候多了好多筆呢!
小鶴還是搖搖頭,看來這兩個也就這點出息了,以後大事還得靠它,唉。
老吳是個鬼,正午時分是他最為脆弱的時候,卻還是堅持站在門前,不肯離去,他想第一時間阻止他兒子犯錯。
以前兒子小的時候他沒時間管他,夫妻倆都忙着掙錢,孩子沒人教,也和壞孩子一起玩過做什麼事都有些極端,現在自己又成了這副鬼樣子,孩子的媽也要靠他,他哪裡能那麼不管不顧?
老吳急啊,急得整個鬼都要飄起來,恨不得趴在電線杆上眺望最遠的地方。
可随着正午臨近,陽氣上升,他覺得自己的力氣越來越弱,要是出了大太陽,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成了鬼要是死,就是真的不存在了,他很害怕,又不敢走。
阿翁是真的把他綁回去的,老吳智覺得身上被什麼困住了,掙脫不開,還以為是鬼差來帶他走了,急得跳腳,阿甕卻不理睬他的求饒,拖着他就走了。
莫梵花安慰了老吳一番,鬼是鬼,可以前也是人,隻是比人更有執念,他的執念就是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