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就是……為“母”則剛?
腦海中飄過極其荒誕的四個字,林羽鹿不由自嘲一笑。
是的,除了顯而易見的白化病,他還曾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殖器官,或許這才是自幼便遭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長大的根本原因。
四年前的懷孕純屬意外,之後除了主刀醫生,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小森的存在,那次大出血加子宮切除幾乎要了林羽鹿半條命,幸好醫生醫術高明,方才苟活到現在。
小森離奇的身世在極現實的社會上算不得光彩,所以林羽鹿自稱“爸爸”,可惜始終想徹底成為男性的他,至今仍沒有錢去完成手術。
但這件事同樣也不再重要了……
在即将到來的死亡面前。
*
我是個怪物。
這句話自懂事起,就在林羽鹿的腦海中根深蒂固。
幸好孤兒院的老師心胸開闊,教他讀書寫字、自尊自愛,方才把他培養成不算扭曲的大人。
而今被迫走入社會,林羽鹿早就不再追求别人的理解和認可,他甚至覺得:當個怪物沒什麼不好。畢竟人生苦短,這種體驗也算是宇宙間的獨家限定:與衆不同的身體和與衆不同的靈魂,本就同樣珍貴。
無非比尋常人辛苦些罷了。
輕輕關掉洗澡水,林羽鹿伸手抹掉鏡子上的水霧。
赤身裸體的清瘦青年,卻藏着永不能示人的秘密,實在是扭曲至極。
然而他目光平靜,隻用手接了捧涼水,吃掉藏在櫃子裡的藥片。
待到一切掩飾妥當,方才開門走出去。
*
夜色已深,小森已經乖乖坐在床邊,等着聽睡前故事了。
林羽鹿選出兒子最喜歡的畫冊,溫聲細語地念完,沒想本該閉眼睡去的小男孩卻仍炯炯有神。
“怎麼了?不習慣這裡嗎?”
林羽鹿伸手撫摸小森的短發。
小森問:“爸爸,以後我們都住在東港?你還能繼續當導遊嗎?”
“嗯,幼兒園已經申請好了,明早送你過去。”林羽鹿微笑,“然後爸爸去找份新工作。”
無論再怎麼早熟,三四歲的孩童也很難理解大人的事情,小森小心翼翼地保證:“我會聽話的。”
“你是最乖的寶寶。”林羽鹿很溫柔,俯身親吻他,“睡吧。”
小森緩緩地閉上眼睛。他并沒有繼承林羽鹿純淨的狗狗眼,反而生得更像那個男人,眸形精緻且修美,顯得聰慧又冷靜。
不像自己也好。劣質基因是沒有必要被繼承的。
林羽鹿心酸地嘴角微彎:感謝老天給了你健康的身體,以後……你也要有幸福的人生啊。
無憂無慮的孩子逐漸放緩了呼吸。
林羽鹿小心起身,到客廳翻閱手機,研究起早就存下的酒店地址該怎樣抵達——
當初辍學離開香港後,他便與一切大學熟人斷掉聯系,是最近在ins苦苦視奸了好些賬号,才得知秦世學長同學聚會的時間地點。
秦世。
再于心裡默念起這個名字,真有種恍如隔世的酸澀。
林羽鹿失力地靠在沙發上,不太确定學長重新看到自己會是什麼表情,或者說,學長還會認得自己嗎?
畢竟他可是娛樂大亨唯一的外孫,從來都被星光璀璨的極樂世界所環繞,恐怕一天内見過的繁華,要比自己一生見過的都要豐富,貴人多忘事也不足為怪。
可……畢竟上過床的,雖然隻有一次,也不該毫無印象吧?
林羽鹿緊張地握緊白細的手指。
其實自己早不是當初那個純情地、瘋狂地暗戀着學長的小怪物了,再見面也不至于恐懼到說不出話來,可一想到這次回東港的真實目的——讓秦世接受小森,那個未經他同意就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兒子——林羽鹿依然忐忑到胃部抽搐。
畢竟秦世非常讨厭小孩,非常讨厭别人觊觎他的财産,非常讨厭被利用。
可也……實在沒别的辦法了。
回憶起兩個月前接到的病危通知,林羽鹿不禁呼吸艱難。
完全不能想象小森要獨自活下去的殘酷場景,所以如今秦世那家夥怎麼想,林羽鹿也不是由衷地在意,隻不過他真的很想給小森一個愛他的爸爸……哪怕不是自己。
但,可能嗎?
當初千方百計也沒追上秦世,被他各種嫌棄的場面仍曆曆在目。
如今想強加給對方一個小生命,簡直難如登天。
林羽鹿閉眸歎息,原本似精靈般毫不真實的純白面龐,已滿是人間煙火賦予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