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彥嗆咳了半天,好容易緩過勁兒來,擡頭問:“你知道月升之會是什麼麼?”
“嗯,知道。剛知道不久。”百裡恭答,完了還不忘埋怨一句,“你的《風物志》上缺寫了。”
“我回頭就去把它增補上。”萬彥道,又不無懷疑地看向他,“确有其事?”
“你是指你缺寫了?”
“我是指你應了月升之會!”
百裡恭一本正經地點頭:“确有其事。”
萬彥臉上的表情表示他完全不信:“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百裡恭斂眉,想了想,道,“很漂亮的人。”
看着百裡恭微垂的眉眼,和極淺但确實是上揚了的唇角弧度,萬彥終于開始有點信了。他向小孩兒常安确認:“真有那麼個人?”
小孩兒常安老實地點頭,老實地實話實答:“南黎人。長得很好看。”
萬彥的眼神“唰!”地一下亮了起來,簡直堪比剛剛小孩兒常安聽到《南黎風物志》有新的增稿的時候。
這可不能怪他。誰能想到,他還能有聽到百裡恭的八卦的這一天呢。
“我還以為你要一輩子清心寡欲悟道修仙了呢!”萬彥感歎。
又問:“可這跟你要易容又有什麼關系?難不成那人竟嫌棄你這副皮囊?”他将人仔仔細細地從頭打量到腳,然後直搖頭,“見諒,比這更好看的皮囊我也措辦不來了。愛莫能助。”
百裡恭不理他的打趣,徑直回道:“我應了給他的東西,要借你的易容術,才好拿到。”
“這樣啊……”萬彥猶豫了猶豫,終于道,“既然是為了讨佳人歡心,那冒點險就冒點險吧!”
沒有齊備的工具什麼的,顯然是當不得真的。
他那一整個屋子的工具,看得常定都有些歎為觀止。
東西也都好好歸置着,一打開,瓦光锃亮,一看就知道保養良好。
雲隐先生的手指,指甲也修得很幹淨,磨得很圓潤,是做精細活兒的手。
久疏此道什麼的,明顯也隻是說說而已。
想來他說他在調查鬼臼之事,竟是親自出馬的?
事實也證明如此,不過一炷香功夫,丞相就像換了一個人,雖然是常定眼看着易的容,但真易容完成之後,常定都有些不敢認。
手生什麼的,也是完全不存在的。
果然全都是雲隐先生的托辭。
隻可惜,就算是雲隐先生,在他家丞相這裡,也不能堅持己見到底。
常安在門外候着,一邊跟門廊上養着的一隻五色鹦鹉鬥嘴。
擡眼見常定跟一個沒見過的陌生人一起出來了,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就還往裡張望,想着:先生怎麼還沒出來?
“你在找誰?”那沒見過的陌生人擋在了他面前,問。
“我在找……”不對呀!這聲音耳熟!常安擡頭,“先生?”
“唔,”百裡恭道,“還算機靈。不然我就要把你留給子郁了。”
常安好奇地把他家丞相打量了一番。
這張新臉孔看起來也不難看,就隻是尋常了一些,屬于扔到人堆兒裡不太容易再找得出來的那種。不像丞相本身那張臉。雖說丞相威儀迫人,平常人們也不怎麼談論他的相貌,但偶有提及,都一緻認為丞相的臉好看得打眼。
如今就好像完全換了一張臉,常安很真誠地贊歎:“雲隐先生的易容術好生神奇!”
“不過雕蟲小技罷了。”萬彥意思意思謙虛了一下。
沒曾料那鹦鹉剛與常安鬥嘴鬥得興起,見忽然就沒人理它了,就自動地接過話尾,重複:“雕蟲小技!雕蟲小技!”
把個清風朗月的雲隐先生給氣笑了,一巴掌過去:“有你什麼事兒?”拍得那鹦鹉拖着尾巴躲一邊兒去,不言語了。
百裡恭他們是客,見此情形,想笑又不好笑得,隻得趕緊告辭出來。
這一耽擱,時間也不早了,百裡恭他們就徑直回了郡守府。
這一次入府就相當順利。
常安還記得默數着步子,留意着找那棵樹。
事到如今,别說常安了,經得這麼一番折騰,連常定都忍不住有些好奇了:那到底是棵什麼寶貝奇珍樹?
但百裡恭卻好像忽然完全忘了那棵樹。
見到郡守府管事,百裡恭就和他搭上了話,開口問的就是:“聽說最近且蘭城裡老有小孩子失蹤?”
一進牂柯郡府,百裡丞相不但沒先找樹,甚至都沒有先打聽越隽郡守的來訪。
不問征戰,不問風月,先問蒼生。
這就是天下人的丞相,百裡恭。
見他身邊跟着常安這麼個小孩子,理所當然地認為他這麼問也很正常。老管事就隻是沉重地歎了口氣,答:“可不是麼?”
百裡恭又問:“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以前在别的地方都沒聽說過這等事。”
“這說來也就是……過年前後那陣兒的事。最開始的時候,隻是一兩家零星地報了失蹤案。誰也沒想到,一個年一過,就丢了好多孩子。然後後面這幾個月,就陸陸續續地又不見了好多。我們郡守那也是為這事弄得焦頭爛額……”管事又歎了很是沉重的一口氣,看向常安說,“這位小公子,這時候來且蘭城,還是小心為上。我們郡守府安全。沒事就别讓他出門吧。”
常安這時候的注意力卻全在别的地方。
因為他已經數到了三百六十五,已經看到了那棵樹。
就在後院的中央,荷花池的旁邊,是棵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