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遲霧還記挂着他那不知道準不準成的計劃,“那個本上。”
蘇賀年說:“哦,那個啊,都是可實施賭約,譬如入獄真相、結婚早晚、多久離婚、離了之後會不會往來。”
他想的比誰都要遠。
卻一點兒實際用處都沒有。
遲霧毫不猶豫地把蘇賀年踹下去了,踩着點兒回到了遲家。
推開家門,就看見遲母坐在客廳長沙發上,手裡端着個瓷茶杯,她聽見開門聲扭頭看過去,見遲霧身上穿得單薄,還是早上那一套運動裝,把手中茶杯放到矮茶桌上,攏了攏身上的披肩,輕聲問:“去哪了?”
遲霧有所準備地揚了揚手裡拎着的袋子,“出去買點兒吃的。”
遲霧走到遲母面前,彎腰拿起桌上已經備好的藥,直接扔進嘴裡,而後從手上塑料袋裡挑揀出來瓶能量飲料,擰開蓋子,剛準備用它來順藥,就被遲母伸手攔住。
遲母遞上杯溫水,“别用飲料來順藥,不好。”
“哦。”遲霧接過水喝了兩口,藥片下肚。
遲母看着他把藥吃進去,才站起身,低頭看了眼腕表,“時間剛剛好,我要去公司一趟,你也跟着一起去瞧瞧?”
遲霧擺擺手,往沙發上一坐,掏出手機,随意翻看了下,“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去了也沒什麼用。”
他對公司裡的事一向不感興趣,遲父對他未來是否留在遲氏無甚期許,像是放開手随他選擇,而遲母卻總想讓他往公司裡走一走,更甚至想讓遲延甯撒手給他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來練練手,但這樣隻會消磨遲延甯的耐心,回遲家的頻率一再下降。
但遲延甯對遲霧這個弟弟還算不錯,不苛刻,不偏見,不壓迫,隻是順其自然,該怎麼來就怎麼來,要是讓遲霧挑出來個詞,就是恰到好處的相敬如賓。
現在,遲母就又想把他往公司裡引。
“去看看不好嗎?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大學的時候也留在哈市吧,然後直接進公司,有你大哥帶着你,沒人敢給你使絆子的。”遲母笑得溫和,“這樣順順利利地過一輩子,你小時候就總說以後要一直陪在媽媽身邊。”
遲母總是将遲霧的小時候挂在嘴邊,這個模糊的時間節點幾乎成了被刻在碑上的銘文,遲母無論說什麼,都總是要用手摩挲着那洗刷不掉的童言。
她分明不是個念舊的人,卻總是念着遲霧的舊。
遲霧不記得那些事、那些話,有時候,遲母在他面前念叨着那些舊事,就像是唐僧在孫猴子面前一遍遍用溫和的面孔念叨着無情且蹉跎人的緊箍咒,讓他無端地腦袋發痛。
遲霧的視線停留在明亮刺眼的手機屏幕上,隻說:“……..再等等吧。”
其實他更想說“過去的話都是過去的了”,但他清楚的知道,要是自己真說出口了,遲母怕是要更頻繁地把他往公司裡逼,就像是防止他跳出某項已經設定好的程序一樣,必須每步都按部就班,不容差錯。
上輩子,他就是被這麼塞進公司裡去的。他學業差的離譜,對公司合同裡的那些專業名詞一竅不通,對着賬本裡的數字又腦袋發懵發疼,文理都行不通,最後他哥給他安排了個不用幹活、隻管摸魚的閑職,為此,公司裡那幫員工背地裡沒少取笑他,遲霧有時候無聊了都要跑去茶水間的角落裡聽他們罵自己的那些名詞,學習一下語言的藝術,算是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遲霧覺得,恨一個人就坦坦蕩蕩地去罵,說不準他蹲在某個角落裡聽了一段時間,真就被罵得病入膏肓,一切詛咒成了現實,他就是個活例子。
後來他突然暈死在辦公室,意識消散前還聽見那些人趕來時的竊竊私語,當然,都不是什麼好話就是了,唯一關心他的還是——
“遲霧流這麼多鼻血,他之後是不是要天天喝紅棗泡水來補血了?那以後聊天不能在茶水間了,要換個地兒了,哎,真煩心。”
記憶在兩個世界裡來回竄,遲霧覺得腦袋嗡了一聲,像有隻看不見的蒼蠅在他顱内轉圈。
遲霧打開微信,點進朋友圈,随手翻了翻,漫無目的,甚至連裡面究竟有什麼内容都看不清,就是單純維持一個自己注意力早就跑遠的假象,并以此止住遲母近一步柔軟的逼壓。
遲母看着他的動作,臉上的笑收斂些許,“那我先去公司了,你記得不要亂跑,今天外面風很大,會感冒的。”
說完,她拎起包,出了家門。
遲母一走。
遲霧才松了松拿着手機的手,緩了口氣。
他盯着桌上茶盞徐徐升起的暖煙,放空自己。
片刻後。
遲霧又想起來件事,連忙切道到通訊錄頁面,找到于南的電話号,正襟危坐地改了備注,一字字敲進去。
“男、朋、友。”
遲霧笑了下,又選擇這串号碼,編輯了條短信發過去。
[到家了嗎?]
短信發送成功,卻良久沒見回複。
應該是睡了吧。
遲霧盯着那串号碼看了半晌。
肯定是睡了。
遲霧扯了扯外套,把拉鍊拉開,散了散剛才身上憋出來的汗,才往樓上走,一手拿着手機保持在短信頁面,一手拎着塑料袋。
進卧室門,他把塑料袋裡随手買的亂七八糟的小零食和飲料都挑揀出來放到床頭上,擺了滿滿一堆,而後用手機拍了張照,給于南發過去。
[吃不下飯,買了點零食,好像也吃不下,你有什麼好吃的推薦嗎?]
發送。
遲霧才把手機放下,換上睡衣進了被窩。
早上起了個大早看醫生,實在困得慌。
臨睡前他定了個六點半的鬧鐘。
昨天掐時間來看,于南應該是八點上班,六點半起來收拾一下,再去買束花,然後到便利店門口等于南……..
不對,把車停到便利店一條街遠的地方,然後走着去,假裝偶遇。
就這麼定了。
這麼想着。
遲霧睡了過去。
在意識消散後,遲霧感覺自己跌入了又冷又黑的冰窖裡去,周身都被不留情面的寒冰包裹,冷得他瑟瑟發抖,隻有一處微弱的熱源正在吸引着他。
忘關窗了嗎。
遲霧想着,擡手扯了扯被子,卻扯了個空。
被子又被他踹地上去了。
遲霧懶得睜眼去撿被子,幹脆往熱源處靠了靠,但下一秒,熟悉的身體消散的感覺再次降臨,還伴随着一聲犬吠。
遲霧倏地睜開眼。
他對上了雙金色的眼睛。
遲霧大腦宕機一瞬,霎時反應過來。
九月三!
九月三擡起爪子抓了抓遲霧衣服,一再落空後沒了耐心,幹脆一爪子摁到遲霧的胸膛裡,穿過去,落到地面上,九月三穩了穩腳,才低下頭看了眼被自己橫穿軀殼的遲霧。
小鬼又回來找他玩了捏。
九月三往前走兩步,又往後退兩步,就這麼來回在遲霧身體裡穿梭着玩,像把他當成了現成的鑽圈玩具。
遲霧愣了須臾,才手撐着地站起身,站到九月三的身旁,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