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起打架鬥毆……..不,是單方面毆打事件,就在校醫室監控的正下方進行,全程都被記錄下來,而相關的錄像片段直接被發往了遲延甯的手裡,至于溫程安那邊,也一并告知了溫家。但錄像到了誰手,有待商酌,不過溫家那邊無人出面,隻有溫琳全程跟随着。
遲霧和溫程安一并被送去了醫院。
遲霧覺得,可能是上輩子在醫院裡住了兩年,導緻他這輩子也從根裡刻下了“和醫院有緣”幾個字,哪怕一時僥幸逃出去了,以後還是要被架回來。也不知道他之後會不會再生一場磨骨頭的癌病,或許會吧,但他不想再嘗那種滋味了。
太疼了,太醜了。
簡淩來得也快。
甚至比當事人到的還要早。
溫程安已經徹底昏厥過去,腦袋差點兒就真開了瓢,由此可見遲霧下手到底有多狠。
ICU外。
遲霧坐在走廊鐵椅上,神情格外冷淡,像是還沒從另一重世界裡抓回屬于自己的靈魂。
簡淩處理着相關事宜,暫時沒空查看他的情況。
遲霧雙肘撐在膝蓋上,攤開的掌心裡都是幹涸的血,他怔怔地看着那一片紅。
在他動手的時候。
溫程安的腦袋一遍遍磕砸在地闆上的脆響就像是興奮劑一樣促使着他繼續那樣兇狠地砸下去,甚至他想停手的時候都覺得身體不再受自我意識的控制。
遲霧又想起李醫生說的。
精神分裂。
他是嗎。
那個讓他掐死溫程安的聲音是從哪兒來的。
他自己就是這樣想的嗎。
他為什麼要掐死溫程安。
是停藥導緻的嗎。
那藥治療的根本不僅僅是做噩夢這件小事,是吧?
遲霧将兩掌漸漸收攏,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腦袋。
溫琳從ICU中出來。
他一眼望見遲霧佝偻着的背,但沒急着走過去,而是站在病房門口,耐着性子等了會兒。
等到遲霧的背塌得像要折了,他才緩步走過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格外明顯。
遲霧擡眼看過去。
溫琳坐到他身旁的位子上,問:“聽說你最近自己停藥了?”
應該是蘇賀年和他說的。
遲霧遲鈍地點了下頭。
停頓數秒,他又問:“溫程安怎麼樣了?”
“還在暈着。”溫琳陡然問:“……..遲霧,你是不是出現什麼幻覺了?”
當時遲霧掐着溫程安脖子的時候像是徹底陷入瘋魔癫狂,那種模樣,溫琳在别人身上可能見過不少,但遲霧身上,從未發生過。
而且遲霧當時嘴上還不停說着——
去死。
溫琳知道遲霧的情況,也知道他從小到大吃的藥都是精神方面的,以前更是有過不長腦子的人傳過“遲霧有精神病”之類的話,不過當時的遲霧确實和現在不大一樣,那時候他稍顯孤僻冷漠,像是和被綁架前的“遲霧”割裂成了兩個人,但那種情況也就持續了一個月,他就恢複了原來的性子。
大家也就把那定性為“被綁架後導緻的短期應激反應”,沒人往心裡記,之後“精神病”的謠言也都被壓下去,盡量不去刺激他。
而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的弊端,就是産生依賴,以及産生幻覺。
至于是何種幻覺。
可能是将溫程安想象成了當年的綁匪,否則,一個溫程安遠不至于讓遲霧下這種狠手。
他要是因為跟蹤那事兒,隻要和溫家通個氣,自然有人處理,保準他滿意。
溫琳又說:“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遲霧沒答,重新看向掌心,每次盯着上頭屬于溫程安的血,耳道裡那莫名其妙的叫嚣便再次響起,于是,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像是在向上飄動的身體也在此刻重新落下來。
幻覺掌控了他的身體。
他覺得他這重來的一輩子一直都活在幻覺裡。
他甚至在想所謂上輩子以及變成鬼魂的數個夜晚是不是都是接連幾場停歇不下來的幻想。
遲霧說:“我覺得我出現問題了。”
他強逼自己用陳述冷靜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卻控制不住尾音裡夾帶着的顫抖。
他或許需要吃藥。
他停藥真是對的嗎?
萬一這種情況再出現,而恰巧在他身邊的是于南,他不敢想象,他用這雙手死死掐住于南的脖子嗎。
而溫程安那句——我就知道,你在騙于南。
他真的聽到了嗎?
這會不會也是大腦深處産生的幻覺?
那為什麼要産生這樣的幻覺。
他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在欺騙于南嗎?
哪句,哪句話在欺騙于南。
遲霧控制不住大腦思緒亂竄。
他的嘴唇開始哆嗦。
溫琳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連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攥緊,施加痛感,“遲霧?”
他又雙掌桎梏遲霧的腦袋,讓他看向自己。
“你的藥呢?”溫琳問。
“……..兜裡。”
溫琳快速從藥盒裡扣出兩片藥塞進遲霧的嘴裡。遲霧将藥幹咽下去,緩了好半晌,身體才停止了顫抖。
遲霧癱靠着鐵椅,眼睛緊盯着白熾燈。
他突然好困。
想要就這麼睡去。
遲霧嚅嗫了下嘴唇,強撐着精神。
“……..溫琳,溫程安大拇指上的是不是有圈疤,我好像看見了,但是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
“而且還是兩重幻覺,夢裡一次,現實一次。”
“不過……..現實比夢裡的疤痕要深,夢裡我隻是輕輕咬了一下,現實那道疤看起來卻醜陋到像是狠咬到了骨頭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