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靠得太近,這句話幾乎是貼在遲霧耳邊說的。
遲霧覺得于南是想親他的耳朵,但不好意思,心底記下了,先回了句:“等回家的。”
雖然他也不知道家在哪,但管他呢,不行就下車找個小胡同先親親再走。總不能有人像小尾巴一樣跟着他倆吧。
于南以為他說的是回家再讨論那個話題,應了一聲。
遲霧聽見,笑容愈發得深。
果然于南就是想親他。
害羞了呢。
真可愛。
遲霧用手指摸了摸于南的手背,像順毛安撫一樣,聲音也随之夾雜了點兒笑意,“我們去遠一點兒的地方吧,坐火車去。”
之前病房裡有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患者,不過那人在頭發掉光前就受不了病房裡的拘束和了無生趣,主動放棄了下一步的治療。在出院前,他和遲霧這個短暫的病友進行了最後一次談心。
遲霧那時候說不出話,像死了一樣窩在病床上。他聽着那人說起過往。
那是個很喜歡到處走的人。
過去漂泊不定,幾乎把國内都走了個遍,而他去往遠方的方式基本都是火車。
他說,火車上很亂,什麼樣的人都有,有時候睡覺都不踏實,還要防扒手小偷,但随着軌道起伏,沿途的路就像是看不盡一樣。
遲霧沒見過什麼看不盡的東西。
他的過去幾乎被囚在這一畝三分地裡,明明長了腿,卻哪都去不成,估摸着哪怕他長出副翅膀,也要被鐵鍊鑽進骨頭給鎖起來。
他想嘗嘗看不盡究竟是什麼滋味,是不是當看不盡也走到盡頭的時候,他就能看見世界的彼端。
到時候他和于南手牽着手,看着盡頭的太陽,是不是就相當于他們貼在一起的心也一并随着風遠揚,變成了月亮下頭墊着的雲。
然後慢慢的慢慢的,雲又飄遠,直到連綿的陰雨天降臨,雲變成水落回來。
他們永浴愛河,直到海水将全部河流吞沒。
就這樣,好幸福。
遲霧慢着語調地說:“然後我們待久一點,待上幾年也沒關系,等玩夠了再回來。”
他們的時間有很多,多到可以慢慢來。
車過了個減速帶,颠簸了下。于南的臉偏靠在遲霧的腦袋上,他怕壓着遲霧頭上的傷,又把臉擡起來,但遲霧卻往後伸手把他的腦袋又壓回去。
遲霧說:“貼近點兒,我冷。”
于南調整了下角度,盡量壓在他沒受傷的位置,“嗯”了一聲。
如果有以後,就這樣吧。
他的眼界很小,看不到更多的東西了。
車内暖風徐徐吹着,窗外飄雪。
如果一切都停止在此刻就好了。
司機頗有眼力見地打開音樂,但第一秒就蹦出來個極具撕裂感的土味DJ。
兩道視線聚焦在他後腦勺。
司機慌亂地連切三首曲,終于切出來個抒情曲。
但前奏響了會兒。
倏地蹦出來句——
“分手快樂,祝你——”
司機徹底把曲停了。
這破曲庫怎麼這麼找抽呢。
司機幹笑兩聲打圓場:“最近叔分手了,聽的有點兒躁郁了。”
遲霧沒忍住笑出了聲。
司機也跟着笑,笑得臉都僵了。
于南在後視鏡裡看着遲霧的臉,目光柔和。
下車後。
于南從懷裡掏出鑰匙,他把門打開後讓遲霧先進去,自己站在門口掃視了圈。
然後從牆角不起眼的位置撿了幾塊石頭,往門口的扔了幾塊,又從兜裡摸出個微型監聽器往石頭堆裡一混,再用雪往上蓋了層。
做完一切,他一擡頭,就看見遲霧站在門口和九月三面面相觑。
遲霧盯着九月三看了會兒,才扭頭問于南:“我倆是不是走錯了,屋裡有狗。”
“沒走錯。”于南進去,把門拉上。
遲霧卻緊盯着他。
于南問:“怎麼了?”
遲霧說:“沒什麼嗎。”
他就低頭開始脫鞋,但剛脫下一隻,就陡然出聲說:“你都沒告訴過我你養狗了。”
于南動作一頓,還沒想好怎麼解釋,就聽遲霧又接着嘟囔:“我什麼都告訴你了,連我的所有小秘密都說了,我身上哪點兒是你不清楚的?你居然連養狗都不舍得告訴我,我有點兒委屈。”
他脫好鞋之後就那麼踩在地闆上,低着頭,開始左腳踩右腳,又右腳踩左腳,像打算把自己絆倒之後卡死在那兒以死叫冤一樣。
九月三這狗沒眼力見,還把前爪湊過去一起踩。
遲霧瞪了它一眼。
臭狗,笨狗,壞狗。
之後遲霧遲遲沒等到于南的回應,就一點點轉動視線,打算悄咪咪地看一眼,結果被于南逮了個正着。
于南不知何時靠近。
他勾了勾遲霧的小拇指,也小聲說:“以後不是要出遠門嗎,家裡總要有看家的,我昨天從隔壁偷來的狗,它看家挺厲害的,我還以為你會開心呢。”
“遲霧。”于南慢吞吞地說:“我也好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