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到了李醫生工作室對街。
于南一擡頭就能看見頂樓拉着窗簾的那扇窗。他觀察過,工作室裡隻要是有人的房間都拉着窗簾,而無人的空房間都将窗戶打開條縫,窗簾也要拉開一半。
如今窗簾遮着,說明——
李醫生在上面。
于南的視線在周遭掃了掃。
沒看見那輛黑色奔馳。
而手機地圖上。
兩個紅點,此刻,一個紅點在距離此處三條街的地方停着,也就是方才于南取錢的銀行所在的那條街,還有一個紅點就在自己面前這棟樓裡。
于南将兩個紅點挨個點開。
查看過往路徑。
對面樓裡那個紅點是屬于奔馳車的。
那輛奔馳上的人就在樓上,或者,車上的人隻是特意來送了那個被改裝過的微型監測器。
而另一個紅點,應當正在,監測着他的位置,跟蹤他的軌迹。
于南整個人縮在房檐下的陰影裡。
他冷靜地想着。
是誰,在監測他。
又是用什麼方式呢。
定位器?
他不可能沒發現。
唯一一枚遲家放的定位器已經被他摧毀。
屏幕被寒雪覆蓋大半,冷光也被分割成殘缺的幾部分,照在臉上時明暗交接,于南那雙眸子一隻被光亮鑽透,一隻徹底隐于黑暗。
瞳孔的黑卻是一樣的沉。
良久。
于南才低下眼。
他看着屏幕上還在移動的兩個紅點。
一個在對面樓裡小幅度地挪動,一個從遠處往附近靠,如同極具耐心地追捕獵物的豺豹。
它在等待,在逼近。
于南倏地笑了下。
被動了手腳的,是手機。
什麼時候的事呢。
倏地。
鬧鐘響了。
于南看了眼時間,擡手招了輛車。
三十分鐘後。
于南拎着個袋子回了家。
他踏進卧室三分鐘後,遲霧醒了過來。
遲霧感覺到臉上一片濕涼,他稍微扭頭,就看見于南坐在身邊,手裡拿着張濕巾,正在替他擦臉。
濕巾帶着淡淡的香味兒,好像是玫瑰香的。
遲霧慶幸這次醒來他沒聞見什麼消毒水味,不至于呼吸不順地瞬間憋暈過去,那樣他也就看不到于南緊接着從身後的袋子裡拿出來的那一隻紅玫瑰。
玫瑰花用透明塑料包裹着根莖,花瓣上還有層未來得及融化的白雪。
冬季裡的紅玫瑰。
很美。
遲霧伸手接過紅玫瑰,盯着看了良久,才想起來些什麼,擡眼看着于南,說:“你剛剛出去了嗎,冷不冷。”
他坐起來,把玫瑰花放到枕邊,然後雙手捧着于南的臉,感受着對方臉上的溫度。
很涼。
遲霧在他臉邊親了親,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對方,讓他沒那麼冷。但于南身上好像還是那麼涼,怎麼也暖不起來。
遲霧幹脆把于南抱到自己懷裡,還讓他靠着自己的肩頭,又把被子都扯過來蓋到于南的後背上,才心滿意足地把胳膊一并縮進被子裡。
他靠着于南的腦袋,壓低聲音說:“冬天好冷的,不要專門出去給我買吃的了,護工會送來的,而且我也吃不了什麼,最後還是要落到你胃裡。”
他的記憶又回到了醫院裡。
于南“嗯”了一聲。
遲霧又嘟囔:“但你怎麼幹吃不見胖呀,太瘦了,太瘦了。”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太瘦了”,像影碟卡帶了般,不過卻一聲比一聲低。
遲霧又開始找手機,“話說今天護工怎麼來的這麼晚,都天黑了我還沒吃到早餐,要餓暈倒了。”
于南輕車熟路地從自己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他。
遲霧拿過手機看了眼,覺得手感有些不對,就将手機翻過來,看見背面一瞬就愣了下。
他摸着那上頭醜陋的裂痕,說:“手機怎麼壞了,什麼時候壞的,怎麼連手機也跟着我一起壞掉了,真糟糕。”
“手機拆了些東西,過段時間就去修好它。”于南直起些身子,伸出手去将手機翻回正面,又伸手在上面摁了幾下,調轉出錄音播放界面,他從裡面翻出條音頻。
播放。
是于南自己錄制的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的名字叫。
膽小鬼的膽大日記。
内容是,于南保留的,有關遲霧的記憶。
他用自己的聲音講述遲霧的過去。
遲霧就那麼聽着,然後昏昏沉沉地點了下腦袋,這一點,他清醒些,打了個哈氣,才說:“怎麼膽小鬼還沒變膽大啊,這故事好長……..”
“……..我有點兒困了。”
他即将陷入記憶冬眠,來躲避寒季。
遲霧這次也沒聽到結尾。
他又睡着了。
于南看了眼時間。
隻清醒了十六分鐘。
他醒着的時間越來越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