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霧睜開眼時,視野前如同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光線輕微的錯位,給人一種莫名的恍惚感。
仿佛他已經睡了很久了。
是另一重詭異的世界嗎。
老天爺總是喜歡這樣玩弄死掉的人嗎。
怎麼也不肯給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真讨厭啊。
遲霧就安靜地躺在那兒,他其實想坐起來,但嘗試掌控身體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一種僵澀感,像是身體不習慣這樣的動作,所以沒有屈就他的意願。
又是這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感覺。
上個世界是“美好”的童話。
那這個世界是什麼。
讓他變成徹頭徹尾的殘廢可憐蛋嗎。
遲霧再次閉上眼。
但此刻,有道聲音在他耳旁響。
“遲霧,該醒醒了,還沒睡夠嗎。”
是李醫生的聲音。
李醫生走近,在遲霧腦袋上的頭盔摁了兩下,之後随着一道解鎖聲,遲霧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同被剝離了某種控制般,正在逐漸蘇醒。
四肢很快被一種酸麻填滿。
遲霧盯着李醫生的那張臉,突然發現,李醫生好像和他之前看見的模樣不大相似。
成熟了不少。
先前李醫生哪怕三十多歲時,長得也像二十歲出頭,格外年輕,但此刻明顯有了歲月留下的痕迹,但這種痕迹不在皺紋,她的皮膚依舊光滑,隻是眼底明顯有一種淡淡的疲态。
這種疲态不是過度勞累後留下的,而像是經曆了什麼無可奈何的事,就此多了分頹唐。
李醫生摸了下遲霧的額頭,試了下溫度。
還好,正常體溫。
對記憶接收良好,沒有特别明顯的排斥反應。
李醫生擡起手時,又在遲霧的眼前晃了晃。她手指上反戴着枚玫瑰狀的戒指,豔紅色一瞬抓住遲霧的注意力。
遲霧的視線也順着她的手一起晃動。
李醫生晃了幾下,确定他的反應沒那麼遲鈍,就收回手,轉身走到另一個躺椅前。
她動作幹脆利落地摘下于南腦袋上的頭盔,之後便轉身對助手吩咐道:“取些糖水來。”
助手接過頭盔,應了一聲,便出了房間。
之後,李醫生便靠在牆邊,低頭在記錄本上寫着治療的初步效果。而她的觀察重點還是在遲霧身上。
遲霧的視線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最終定格在身側那個躺椅身上。
躺椅兩側立着很高的隔闆,或許是為了徹底保證病人身體牢固地躺在上面,避免動作時從躺椅上側翻過去,但這也隔絕了遲霧的視線。
他看不清躺椅上的人。
可在遲霧身體還不大靈活,隻能勉強坐起來時,于南就先從躺椅上下來了。
于南身上穿着身白大褂,上面布了層密密麻麻的褶皺,看起來被壓疊了許久。
遲霧捕捉到于南的身影時,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他怔愣地仰頭看着于南朝着自己走來。
于南蹲到他面前,沒說什麼,而是伸手抓住他的腳踝,開始仔細地替他按摩,捏了會兒,手就慢慢往上,一點一點地疏通遲霧身體的感知。
他始終低着頭,頭發遮擋住大半張臉,但他總要擡頭看向遲霧的。
也是在他擡頭那一刻,遲霧發現,不止李醫生的長相變了,于南的長相也變了。
他們好像都在用同樣的方式變得更成熟。
于南下巴上甚至有層淺淺的胡茬,眼下也布了片遮掩不住的青色,看起來格外憔悴疲憊,整個人也瘦削不少,臉頰兩側皮肉向下凹着。
遲霧沒忍住伸手向他的側臉摸去。
于南察覺到他的意圖,沒躲,而是擡眼端正地看着他,甚至主動把自己的臉往他的掌心裡送。
但遲霧最先摸到的,是于南冰涼的體溫。
他就像是被放在冰窖裡凍了數天的石頭,壓在掌心裡直冰得手都顫。
遲霧的手順着他的臉頰一直往上摸,摸到眼尾後,又重新落下去,但這次,手停在下巴那層胡茬上。
有些磨手。
遲霧摸着,一時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他看着于南那雙眼睛。
這個房間完全沒有窗戶,就是個密閉的房間,牆邊堆滿了各類儀器,中央空曠,隻有他們的兩個躺椅并列着,而天花闆上的燈也很簡陋,隻是單純地挂着兩個白熾燈,甚至還小幅度地晃動着,燈影也随之晃動。
遲霧看見燈影停留在于南的眼底,如同數隻白蝴蝶正在裡面胡亂扇着翅膀,想飛又飛不出去。
“于南,我是遲霧,遲到的……..”他又下意識地想開始自我介紹,于南卻稍微偏着臉,親了下他的掌心,輕聲說:“我知道。”
于南的聲音很啞,他牽住遲霧那還想再次貼到他臉上的手,站起身,用另一隻手扶住遲霧的胳膊,讓他順着自己的力道下來。
遲霧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從躺椅上下來了,但腳踩在地上一刻軟綿綿的,根本用不上力。
就像真成了個殘廢一樣,他腳腕一扭,就要朝前撲,但于南早有預料地用力将他架起來,讓他腳壓在地上的力道小了不少,不至于将腳踝壓傷。
遲霧抓着于南的手臂,對眼前的狀況竟出奇地接受良好。
畢竟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兒他都經曆了。
新世界裡變成了小殘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況且他上半身不是還能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