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隻剩遲霧一個人。
他沒再擺弄别的東西,隻是像個年久失修的機器人一樣,僵硬地晃悠着小腿,盡力活動着上鏽的零件。
直到房門再次被打開,他才扭頭看了眼。
還是小珩。
小珩看他一眼,笑了笑,說:“老師看你有點兒無聊,來讓我陪着你。”
聽此,遲霧扭過頭,稍擡起眼,看了下牆角安裝的攝像頭。攝像頭安靜地轉動着,對準輪椅上的他,就仿佛,那頭也有道視線正在緩慢地轉動,之後長久地定格在他身上。
于南看着電腦屏幕上冷色調的監控畫面,手上有條不紊地拔掉另一隻胳膊上插着的針管,之後用棉球随意地擦過冒血的針眼,便将袖子放下,一道将固定在器皿裡的取血管封好。
鮮血在取血管裡呈現不正常的暗紅色。
于南将取血管遞給李醫生。
李醫生擡手接過,視線順着看了電腦屏幕一眼,結果剛巧對上遲霧擡頭看過來的視線,就像兩人隔着屏幕對視了般,她動作稍頓,而後笑了下,說:“不在一起還要看監控,你這樣的症狀也該看看心理醫生。”
她用小巧的儀器插入取血管,随着檢測的“滴滴”聲,她擡手理了理衣襟,說:“李醫生就診,可以免費治療,算是給小老闆的福利了。”
于南掃了她眼,沒說話,接着扭頭盯着電腦屏幕,但手上動作沒停,又從一旁抽出另一個玻璃管中的藥劑,開封後直接仰頭喝了下去。
苦澀味蔓延口腔,舌尖止不住發麻。
他的脖子上快速爬出一片紅點,格外駭人。
李醫生看着,輕輕歎了口氣,說:“性子太急可不好,病就是要慢慢治。”
遲霧的所有病症都是由熏香引起,所以隻要耐着性子将熏香的毒排出,便無甚大礙,可于南的全部症狀都是由他自己造成,是實打實的日積月累,用藥用毒,蠶食身體後,哪怕盡力治療,也會有所殘留,便生這人急功近利,做不到慢慢來,慢慢地将一切都扳回正常範圍内。
這樣的後果,就是快速恢複“正常”,而後承受着随時會再次爆發出來的痛苦。
于南沒理她的話,拿出體溫槍,對着額頭測了下。
随着紅點正中額頭中央,“哔”得一聲,數據定格。
于南垂眼看了□□溫槍上的數字。
35.4。
比及剛醒來時的體溫,提高不少。
放□□溫槍,于南接過測量完畢的血液,将玻璃管舉高,輕輕搖晃了下,對準光看了眼。
“藥還沒吸收完,再等等。”李醫生将測量儀器遞給他,率先開口,“數據還算正常,但跟遲霧來比,不算太好,這幾天出現失眠的症狀了嗎。”
“沒有。”于南淡淡應聲:“一切正常。”
“幾個小時?”李醫生像透過現象看本質一樣,一針見血地問:“有六個小時嗎?”
“差不多。”于南回她。
李醫生輕笑了聲。
差不多,那就是差很多。
要是真差不多,于南保準連話都不回一句。
不過這在他眼裡應該也不算睡眠不足,畢竟之前徹夜研究治療方案的時候,連着幾天不睡也照樣精神抖擻,看着像不需要睡眠的變異人種一樣。
估計世界上要是真有僵屍,這人保準是預備役。
李醫生自覺多問無用,反正身體是自己的,這人總歸不會把自己搞死就是了,幹脆轉移話題,說:“最近事情太多,你把那些治療記錄都發出去,遲延甯肯定會猜到你我頭上,他速度很快,估計已經發現我還留在哈市了,至于你那個假身份,應該也被查出來了。”
她對遲延甯的手段很了解,對他的做事效率更是認可,從客觀角度來說,如果遲延甯不把那些過去的醫治曆史當弱點,不“心軟”放他們一遭,這兒沒人能逃出去。
遲延甯到底還是沒徹底放下那塊心病。
于南将那些記錄抖落出來,怕是要觸他黴頭了。
他要是隻想報複遲延甯,完全有别的方法,既不暴露自己的存在,又能狠狠地惡心遲延甯一遭,但如今這樣,如果真正面對上,說不準就出了什麼差錯,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李醫生盯着電腦屏幕裡正和小珩一同進行行走訓練的遲霧,看着那張曾經貼在記錄單上的臉,倏地開口問:“你到底想要個什麼結局。”
她轉動眸子,觑着于南的側臉。
這聲落地。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于南放下擡着的胳膊,捏開取血管的封口,将不知何時顔色變得愈發鮮豔的血液倒入垃圾桶中。
血瞬間灑滿裡面盛裝的各種廢棄玻璃器皿。
紅色大片遍布在玻璃上,凝結着串串向下滑落的血珠,猙獰可怖,仿佛犯罪現場被被噴灑滿罪惡的毒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