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手裡捏着的取血管變得無比幹淨澄澈,絲毫看不出曾經盛裝過鮮血。
于南說:“我要再無後顧之憂。”
遲延甯将遲霧的屍體草草埋進安丁園的土墳裡,随意地像是為了避免牲畜屍體腐爛的臭味,才大發慈悲地埋了。
這是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于南将取血管也扔進了垃圾桶裡。
他的動作并不溫柔,取血管與玻璃器皿撞擊,快速碎裂開,成了小片的碎玻璃。
于南說:“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李醫生有些愣神,說:“遲霧的症狀還沒徹底解決,他還随時會有突發狀況。”
不是她突發善心的關懷,而是于南這句話來的太突然,比預期離開時間要早了一周,有些東西她還沒來得及準備。
“不會有了。”于南擡起手指,虛點了下擺滿鐵架的配置藥劑,說:“這些足夠了。”
“這些不都是你的藥?遲霧的藥還不…..”意識到什麼,李醫生的話徹底頓住,她瞳孔皺縮了下,後知後覺地看了眼垃圾桶裡堆積在底部的血液,隻見,鮮紅的血液已經凝固,甚至呈現出來一種不自然的白色。
垃圾桶裡曾經還倒過什麼藥?
就是于南方才喝的那管藥劑。
他這是打算——
“你用自己的血當藥?”李醫生拔高聲音說。
她終于明白于南到底在急什麼。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擺脫這個地下室,迫不及待地将遲霧徹底拴在自己身邊,哪怕以後去了更寬廣的世界,遲霧也隻能老實地在他身邊。
他用了特殊藥劑,不僅快速将自己恢複到正常狀态,還能夠引出一種特殊的效果——當他的血與一般的輔助藥劑接觸,就會快速發生變質,極速降溫凝固,而這種狀态下,也會激活他在進入腦波世界前所服用的其他藥物留下的物質。
也正是這種物質導緻他的身體呈現不正常的低溫。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格外痛苦的毒。
但對于遲霧來說,熏香殘留毒素無限放大他的感官,讓他的血液躁動不安,整個人處于高度緊繃敏感狀态,在此基礎上,再接觸于南血液中的那種物質,反而會變為一種相互牽制的平衡。
最初,他們嘗試過用這種物質來讓遲霧蘇醒,但失敗了,因為這種物質隻能通過人體血液來激活,并且存在時間極其短暫,隻有在身體裡徹底侵蝕紮根,才能夠生生不息地發揮作用。
但那時遲霧的身體根本無法承擔物質激發前期所帶來的痛苦。
而如今,于南竟然反過來将自己當成器皿,親自培養這種物質。
毫無疑問,這種治療方式有着極大的依賴性。
一旦遲霧接觸了他血液中的這種物質,便會開始慢慢地對其他藥物産生排斥,到最後,隻要熏香潛在毒素引起突發狀況,遲霧能依靠的,就隻有他。
這完全是僞裝成解藥的鸩毒。
李醫生無聲數秒,突然發現,于南所謀劃的,遠比她想象的更多。
站在她面前這個衣冠楚楚的人兒,不像是血液溫熱的人類,反倒像是貪婪成性的犬類,慣性用被困束的姿态守在破舊的房門前,不經意透露出自己悲慘的遭遇,當有人因為憐憫而靠近他時,他便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死死地咬住那人脖頸,不再松口。
他不要一時貼近,要永久停留。
一旦被咬住,便想别再走。
李醫生的呼吸不自覺地放慢。
于南看了她眼,筆直平靜的視線像是完全看穿了她的全部想法。
李醫生問:“如果你死了,遲霧還沒徹底擺脫熏香的毒,那他也要跟着你一起死。”
“他不會死的。”于南說:“我會存儲足夠量的‘解藥’。”
他冷靜地說着,仿佛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方方面面,一絲不漏。
于南摘下眼鏡,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遞給她,說:“你走吧,這裡有足夠的錢,算是獎金,你可以走的遠遠的,再無後顧之憂了,放心,隻要你明晚之前離開,遲延甯就沒能力再找到你了,我會解決的。”
“另外,你妹妹身體裡植入的微型炸彈我已經拆除,謝謝你這麼久都盡心盡力,我為她安排了新身份,絕對查不出和那個老頭之間的關系,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你們是從孤兒院一起裡出來的,不是親姐妹。”
李醫生嚅嗫了下嘴唇,最終隻說:“小珩呢。”
一起共事這幾年,她對小珩的家裡情況有所了解,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心地卻怪善良的,早些年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沒少被人騙,後來更是對她妹妹多加關懷,有時還會帶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兒給她。
她走了之後,如果于南再遠走,小珩就徹底一個人了。
于南回了句:“他有别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