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是個當地中年男人,非常之健談,一路上嘴就沒停下來過,口音極重的法語裡夾雜着當地方言,張海盈是不樂意當陪聊的,但她也并不在意休息的環境,上車很快就靠着椅背睡着了,半夢半醒中,身邊的人把她的腦袋放到了自己肩上,她也懶得再動,繼續睡了。
在徹底睡着之前,她聽了一下司機和黑眼鏡在聊什麼,司機在激情輸出口音極重的法語,黑眼鏡在捧場地用英語回複,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聽懂對方在說什麼,總之,他們似乎都挺開心。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心想,算了,睡吧,睡覺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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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鏡在駕駛座上呲出一口白牙,罵我都不知道去村口接他,害得他走了彎路,撞壞了一戶人家的牛棚,被留下來修好才算是出來。
我心想這怎麼能怪我呢?小花語焉不詳的說會有悶油瓶的親戚上門,但誰知道是你帶着人上門的,小花也沒說啊!
他趴在車窗上幾乎占滿了整個窗子,我們扯皮了幾句,他才讓出半個身子,招呼我和副駕駛座上的人打招呼。
那是一個藍眼睛的年輕女人。
居然是個女人,還挺潮的,戴着美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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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更加嘈雜了,她隻能聽到很微弱的說話聲,但聽不清在說什麼。
身邊的人察覺到她醒了,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睡。
她睜開了眼睛,看到車邊圍着幾個當地人,手上都端着槍,在和司機說着什麼,司機似乎很害怕,不停地求饒。那夥人看到後車座上那個女人醒了,有人沖她吹了聲口哨,一群人發出了不懷好意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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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讓黑眼鏡一起過來是不是當個外置嘴替,悶油瓶這個表妹就沒說幾句話,全是黑眼鏡在介紹他們在柬埔寨的深山老宅裡面的冒險故事,這個故事在他們這些人的生活裡應該也算不上最具有奇幻色彩的一批,但這背後關于張家的恩怨情仇還是引起了我的興趣。
近些年上門來的悶油瓶親戚甚少提及家族内鬥,他們通常對這些事情諱莫如深,這是第一個把這件不太光彩的事情擺上台面來的故事。
我和黑眼鏡坐在屋子裡聊天吹水,胖子去鎮上買東西招待他們,悶油瓶和張海盈在院子裡侍弄小雞,她蹲在地上,用手指去碰小雞毛茸茸的翅膀,兩個人在說什麼,悶油瓶捏了一隻小雞放到她手心裡,她居然笑了一下。
還以為又是個冷面大神呢,看來還是會笑的嘛。
黑眼鏡的故事停止了,他看着院子裡的兩人,似乎若有所思。
悶油瓶也莫名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看不出什麼情緒,又轉回去和表妹叙舊了。
但我打了個冷戰,覺得事情好像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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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使司機繼續開車,她拿起搶來的一把槍,看了兩眼,就嫌棄地丢到了腳下。都是越南戰争[1]時代留下來的老東西了,被保養過,勉強能開槍,但威力和準頭都不太行,暫時留着當備用品吧。
泥巴路變得更加坑坑窪窪,黑眼鏡的腦袋幾度頂到了車頂上,那個司機似乎被剛剛的經曆吓得不輕,也不知道是被哪邊吓到了,現在已經閉嘴了,通過後視鏡偷瞄這對男女。
女的揍完人上來又閉上眼睛睡了,男的察覺到他在偷看,在後視鏡裡對着他笑,攬着女人肩膀的那隻手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司機繼續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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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油瓶一般是不會過來做飯的,讓親戚來做飯也不太禮貌,胖子在和黑眼鏡擺弄一條大魚,争論怎麼做才好,僵持不下,來讓我評評理,我随口一講,不如做成西湖醋魚口味,被叉出了廚房。
溜達出後院,悶油瓶不知道去哪裡了,張海盈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旁邊是兩隻梗着脖子的大鵝,這鵝是隔壁大娘家的,不知道怎麼跑進來了。她察覺到有人來了,擡起頭看了過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大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