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猶豫一秒都是對對手的不尊重。
這個張家人雖然看着消瘦,但用刀的技巧絕對是頂級的,他力氣沒有很大,但是刀在他手上真正做到的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而且是用得很好的那種。
很老派的技術,這人是真的在火器盛行的時代之前混過的。
“你很強,”他活動了一下脖子,長刀帶出一串血珠,順着引血槽落到了刀鞘上,“我已經有大半個世紀沒有遇到過能從我手下活過五分鐘的人了。”
被刺中的地方是原本就有傷的肩膀,沒長好的傷口上疊加着新傷,這邊肩膀屬實有點命途多舛了,等他出去,一定要好好保養一下。
疼痛讓他的笑意有點扭曲,黑眼鏡摸索着用另一隻手撐起身體,這也讓刀刺得更深了,他問:
“你有多久沒遇到過人了?”
“你察覺到了,”他把刀抽出來了一點,攪動肌肉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裡讓人頭皮發麻,“我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十年了。”
“哦。”黑眼鏡怪聲怪氣的應了一聲,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有别的意思。
“那你應該錯過了蠻多東西的,這三十年我們的祖國變化很大,你會上網用微信嗎?要我留你侄女的微信号給你嗎?”
“這是你的遺言嗎?”
兩個人都在笑,但顯然,這兩人都不懷好意。
僵持了五秒,黑眼鏡瞬間調動全身力量動了起來,全然不顧自己的動作讓那柄長刀整個刺穿了他的肩膀——或者說他就需要讓情況變成這樣。
因為刺在肉裡,那個張家人也沒法靈活地再次揮刀,反而被限制了路數,在他猶豫是否要放棄自己刀的半秒裡,他就已經被反制了,這半秒的優勢非常微弱,他很快就調整了重心,确也來不及做什麼了。
黑眼鏡整個人向後翻到了箱子上,頂層的箱子被撬動,裡面的木頭全部滾了出來,他矮下身子手指飛快地撥動了幾處木闆,那個張家人靈活地躲開了沖自己砸過來的木頭,臉上終于有了驚訝的表情,他似乎對自己居然半路被打斷感到不可思議。
“你——”
“叔,你是不是太久沒見人了?”
黑眼鏡笑着朝後倒了下去。
又是自由落體,他活到現在,體驗過多少次這種感覺了?
機關在他眼前關上,他在黑暗裡墜落了幾秒,巨大的地下溶洞像是某種遠古怪獸的胃袋,而他即将墜落進去的地下河也不過是它的胃液罷了。
這個聯想有點有趣,他在水流的轟鳴聲中落進了地下河裡。
因為前幾天剛剛下了幾場大雨,地下河的流速很快,河裡應該有魚類,還有一些不是那麼吉利的東西,有什麼很長的影子從他身下略了過去,像是他在幻覺裡看到的那種很長的魚——希望它沒有長着嬰兒臉。
意外的,那把刀比較輕巧,薄刃,隻适合用來對人,也隻适合刺,雖然被捅了個對穿,但創口還算可控,他被水流帶着沖出去幾百米,他需要先把刀拿出來,然後找個機會遊上岸去,無論那個男人能在多短的時間裡找到他,現在他都為自己争取到了一息之地。
和啞巴這種家族衰落之後才成長起來一代不同,那是個真正經曆過強盛時期,而且自身有很高地位的張家人。
由人帶來的危險麼?
他确實很久沒被人逼迫到這種程度了。
所以說,比起鬼神,她更怕人這一點,真的不無道理。
他仰起頭呼吸,然後繼續把自己埋進水裡,直接被水沖走是非常省力的跑路方式,而且這個速度說不定和他自己在岸上跑不相上下,他倒是樂得這樣。但天不遂人願——或者說有人不遂他願。
在水裡漂流了二十多分鐘之後,他被一隻手狠狠揪住了領子拖了起來。
那隻手的主人先做了一個讓他閉嘴的動作,黑眼鏡意識到現在應該已經在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了,他乖乖照做了。她似乎是想把他拽上岸去,他也跟着她的動作自己遊到了岸上。
肩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她皺了皺眉,大概意思是怎麼一會沒看住,就又搞成這樣了,真是不省心的東西。
黑眼鏡用另外一隻手做了個攤手的動作,她沒什麼反應。
他被拉到了一個天然的裂縫裡,以他的體型鑽進去有點吃力,等真的進去了才發現,裡面實際上非常寬闊,而且有另外兩個出口能通到其他地方。
舊傷疊新傷,現在他直接被固定了起來,受傷那邊的肩膀一點都動不了了。
處理完傷口,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又礙于規則不能出聲,這個場景莫名有點滑稽,面面相觑了幾秒,黑眼鏡把手遞了過去。
“再受傷就等着截肢吧。”
在手心裡寫字有點癢,信息量也有限,這句話言簡意赅,她應該是認真的,但黑眼鏡還是覺得好笑。
“你三叔幹的。”他立馬告狀。
張海盈無聲地歎了口氣,有點心虛,但也似乎心情複雜。
“你們還說了什麼?”她寫道。
這就太難說了,信息量有點大,而且有些事情他不是很想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