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下到了很深的地方,這裡已經是純自然洞穴了,潮濕和低溫會讓人非常難受,他們沒有帶防水服下來,走了一會,從地下河裡遊上來之後換的一套衣服就全濕了。
黑眼鏡趁着那個張家人在前面帶路的空隙捏了捏張海盈的後頸,體溫還算正常,她微微轉過頭來,意思是有什麼事趕緊說。黑眼鏡用口型說:“你要信嗎?”
他回過頭來,表情不善地看了黑眼鏡一眼,對着張海盈說:“不要相信外人的花言巧語。”
黑眼鏡攤了攤手,她似乎歎了口氣,但沒有回答他們任何人。
這個狀态,是他被針對了的意思。
他們又往更深處走了半個小時,這裡的地上都是水,走起來非常難受,水的阻力會降低行動速度,而且長時間泡在低溫的水裡面也會很危險。
那個張家人拿着一個很老的手電筒,燈筒上面的玻璃都裂了,他走到一處裂縫處,把手電伸進去照了照——其實他不照也可以,聽得到的,那裡面是一個小瀑布。
在瀑布後面,似乎有一個洞穴,裡面端坐着一個很高大的屍體,肌肉都萎縮了,裡面估計隻剩下一副骨架子了,全靠外面那身全黑的厚重衣物支撐着,才能不倒下去。
那張臉在水簾後面影影綽綽,看不清身上的衣服到底是什麼形制,又或許那身衣服原本不是黑色。
三個人都在等其他人先開口說話,張海盈看起來是不願意動嘴了,她三叔看上去也要故意賣關子,大眼瞪小眼了一會,還是黑眼鏡開口了。
“怎麼的,來讓我們拜見這裡的祖宗?你這祖宗看着不太靈活,下面不會長着八條腿吧?”
那具屍體身上的布似乎動了動,那不是水流帶來的錯覺,黑眼鏡确信,那就是裡面有東西在動,而且是體型不小的活物。
“你想象力很豐富,也很聰明,除了聒噪了點,我還是挺喜歡你的。”他笑了笑:“這确實是個祖宗,他已經在這裡坐了有五百年了,你剛剛說對了一半——”
他笑得很令人難受。
“什麼一半?”
“他下面有四條腿。”
黑眼鏡被這個冷笑話冷得打了個顫,他偷偷瞟了一眼張海盈,心想不愧是一家人,說冷笑話的水平半斤八兩,都臭得可以。
“我們的推測沒有問題,這個邪教喜歡有先天殘疾的祭品,也喜歡有先天殘疾的信徒,這裡的神會被各式各樣的殘缺愉悅,那個神像的觸肢雖然看着奇怪,其實就像女娲人首蛇身一樣,是人類的想象,黃河文明會把神想象成蛇身,靠海的文明就會把神想象成八爪魚。”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鼓勵黑眼鏡繼續說下去。
“他看上去很有地位,而且在這種環境下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有爛完,他坐在這裡是想要做什麼?但顯然,他死在了這裡,他失敗了,那你們呢,你們想要做什麼?”
他擺了擺手,試圖撇清自己和另外一批人的關系:“不是你們,是他們。你在上面和我說的那個猜想是對的,他們想要掀翻整個桌子,那時候張家氣數将盡,族長的傳承也斷代了,沒人知道張家到底在守護着什麼樣的秘密,所以有人不想被困在這套制度裡了。但他們人可以出走,天授卻會追着他們跑。”
說到這裡,他表情複雜的看了一眼張海盈,對她說:“你确實是最後一個了,在你之後,沒有選出其他合适的人了,你之前的,他們也都已經死了。”
她沒有說話,也看不出情緒。
“他們在這裡發現了某個東西,可以幫助他們擺脫,甚至操控天授,所以他們在這裡做了大量的研究。他們發現了剛剛那個祭台,還有這具屍體,這是一個真正的控制了天授的人,但他死在了一次被天授的過程中。這次天授之前,他進行了一次盛大的獻祭。”
“說得好像你看到過一樣。”黑眼鏡插嘴。
“這是合理的猜測。”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誰知道呢,”他輕蔑地笑了笑,“試圖神化天授,從天授中獲得任何東西都是愚蠢的,張家也一直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在我們的腦子裡說話,支使我們去做不是我們想做的事情,把我們的人生切割得七零八碎。”
“所以大多數族人都會給自己選擇一個錨點。”這話他是說給張海盈的:“向外尋求這個錨點的結果大多數都是凄慘的,看着那些短命的人老去死去,看着他們的情感逐漸從愛到驚恐,是很殘忍的事情。”
她終于舍得開口了,但說出來的話非常理性:“我們可以先解決現在的問題,叙舊的事可以留在後面。”
這是要打斷他話頭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