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璨拍掉身上的灰塵,歎了口氣:“我不想和你鬧。”
“我知道你不是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是個大壞蛋,若你要想對我做什麼,你早做了。”
“你很好,隻是你我之間隔閡了太多東西,我不想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我對你百般避讓,是為你好。”
少女溫和的語氣,逐漸安撫好了方才炸了毛的獅子。
謝鶴徵步步逼近,輕聲道:“為我好?你可試過深夜裡想到一個人的一颦一笑,會整宿睡不着?”
當然。
林錦璨心中苦笑,這種滋味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如今和蕭南衣之間宛如陌路人。
從前那些朝夕相處,習武治傷,屋檐賞月的日子,現下哪件回憶起來,不叫人痛徹心扉?
但這是個永遠爛在肚子裡的秘密。
林錦璨搖頭:“我甯願一輩子也不要嘗到這種感覺。”
“好,那我問你,你喜歡我哥哥麼?”
“不喜歡。”
林錦璨看着謝鶴徵的眼睛:“現在不會喜歡,以後也不會,我這顆心就一直空在這裡。”
“我娘告訴我,一個毫不起眼的庶女,要有出頭的日子,唯有嫁高門一條路可選,我很虛榮,就喜歡出門時,聽見他們恭恭敬敬喊我謝二夫人的時候。”
林錦璨看着謝鶴徵:“謝将軍,愛情這種東西太高貴,我高攀不起。”
她不是真正的林錦璨,是沒了血親,沒了家的蕭妩一,為了脫離千機閣的控制,為爹爹和娘親複仇,就已經用夠了她全部精力。
她沒有閑情逸緻去風花雪月,談情說愛。
清醒時,連蕭南衣也不行。
天空炸起幾道缤紛的彩霧,時辰不早了,體内的毒素也慢慢啃噬着,她柔軟的五髒六腑,林錦璨現在全靠忍。
她今日必須同埋伏在東郊茶館的藥師會面。
林錦璨垂眸,擡起食指指尖,抵住少年要靠過來的胸膛:“我的心就空在這兒,你若想擠進來,就要好好聽我的話,硬來是不行的。”
“可我想你的時候怎麼辦?”
“我給你剪個我的畫像?”
林錦璨二話不說,從荷包裡拿出防身用的小剪子,劃破自己袖口,三兩下,就剪出了個小人兒。
“你昨日送給我的那縷青絲,我會想辦法把它熔進我的銀镯子裡去,一直戴到你不喜歡我為止。”
謝鶴徵捏着小像,擡眸輕笑了聲:“給我這東西,你哄小孩兒呢?”
林錦璨撇着嘴,剜了他一眼:“你要嫌棄,就扔掉好了,我可不勉強你。”
“我才不扔,也不會讓人看了去。”謝鶴徵揚起嘴角,露出旁人從沒見過的溫柔,笑道:“林錦璨,我會努力,讓你有主動吻我的那天……”
清晨的林子裡還殘留着昨夜的露水,透過枝桠間的縫隙,金光破雲而出。
“主動吻你?”林錦璨語氣冷淡:“不打你就不錯了!”
少女耳後根出現異常潮紅,極力想掩飾自己的慌張,她背過身子把趴在地上的馬兒牽起:“嘉甯郡主摔下馬,如今怕是性命堪憂,你得把她帶回去。”
“至于我,你我二人的身份不宜出現在衆人面前,我們還是分開走吧。”
……
郊東茶館,人群繁多,毒素在體内長時間積累,又加上方才那麼一折騰,林錦璨心髒像墜着塊石頭似的,沉重無比,連視線也慢慢的模糊不清。
臉上唯一的感知隻有清涼的帷幔在不斷撫弄着鼻尖,林錦璨捂着愈發腫痛的肩膀,跌跌撞撞走入醫館。
一陣冷冽的松香氣息掠過,林錦璨還未來得及擡頭,便迎面撞上一道黑影。
帷帽應聲歪斜在腦袋邊,林錦璨握緊擦破皮的手掌,擡頭。
黑色鬥笠遮蓋住少年半張臉,隻留出一雙淡漠的眼眸俯視她。
林錦璨心尖一顫,她似乎透過那副面具,看到了那張久違的面孔。
“……等等!”
沙啞的喉嚨極力發出聲響,林錦璨扶着膝蓋爬起,朝那道孤絕的背影走去。
“師父……”
純白色帷帽有塊兒地方變得透明濕潤,正逢午時,商販們開始陸陸續續收攤回家中去,這對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師徒,再次被人群沖散。
林錦璨眼前昏昏晦晦,蓦然想起多年前,二人曾在滿天紛飛的梨花樹下,跪拜蒼天,真摯發誓。
他拯救她于四面楚歌,屍山血海;慰籍她于自相殘殺的千機閣;甯可在胸膛受閣主蝕骨釘,用他的性命換了她一線生機。
他給了她一個小家。
從此,他們心中各自暗暗許下諾,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林錦璨藏在帷帽下,抓起零落泥土裡的皎白花瓣,轉了轉酸脹的眼珠,把它們捏在手心狠狠揉爛。
她讨厭梨花這種東西。
許是蹲久了,又或者是過于悲傷,林錦璨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眉心梗住,滾燙的血液流向冰涼的四肢。
她終于支撐不住,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