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内,屏風後。
外頭即使是天光大亮,屋子也燃着燈。
榻邊,火苗舔舐着刀尖,随着細微的開裂聲,一股漆黑的血在銅盆中暈開。
在針灸的療法下,林錦璨醒的很快,并未耽擱太多時間,她一睜眼,就看到了青蕪。
“你是水做的嗎?怎麼昏死的狀态,也能不停掉眼淚?”
青蕪把碗用力磕在桌上,沒好脾氣道。
林錦璨一愣,牽住青蕪的手,她今日穿了少見的女裝,一身淡紫色抹胸襦裙和濃密的發髻,襯得她嬌媚可人。
-“……你是在生我的氣麼?”
青蕪咬牙,把心裡那股酸楚壓了下去:“嵇先生已經幫你把毒解了,你沒事了。”
“哎呦,這屋怎麼這麼酸呐?不就是個男人麼?用得着咱們青蕪大小姐拈酸吃醋?”
屏風後,走來一位穿着素白散袍的中年男子,他一邊搖着手裡的羽毛扇子,一邊彎腰給錦璨把脈:“好了,你是沒事兒了,可咱們青蕪小姐的心病又犯了。”
青蕪是绯櫻山莊莊主千金,本是享福的命,可不知怎的,在十五歲那年與血親決裂,毅然決然下山,獨自在江湖山川間曆練遊蕩。
青蕪與蕭南衣相識的時間,比她長許多。
“你閉嘴!再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老先生撇嘴,轉過身去小聲嘟囔了起來:“好好好,怪不得人家南衣隻心疼他的小徒弟……”
“你……”青蕪捏緊拳頭,回頭看了眼林錦璨起身出去,門口的珠簾瞬間弄得啪嗒響。
林錦璨愣住,她從沒見過青蕪耍脾氣的樣子。
她看了眼火上澆油的嵇先生,猶豫片刻,還是披好衣服,追了出去。
青蕪沒有走太遠,就連院子也沒出,她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看着天空發呆。
林錦璨立于屋檐下,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女為悅己者容,她今日精心打扮,大概率是為了見心儀的男子,可她竟也對蕭南衣有非同尋常的情愫?
摯友成情敵,這種令人兩面為難的事情,怎又發生在了她身上?
“你過來。”
青蕪察覺到身後的視線,語氣不善對林錦璨道:“這是緩解你體内蠱毒的藥丸,你師父要我交給你的,我不想瞞着你。”
青蕪摘下錦繡荷包,扔到了林錦璨面前,靠着梁柱,笑哼道:“你是謝二夫人,林家的千金小姐,怎麼會受弩傷,莫不是又幫那個差點把你打死男人擋的?”
“對他心軟,你真是賤。”
青蕪有些打抱不平說:“對别的男人眉來眼去,卿卿我我的?你把你師父當什麼了?”
林錦璨拾起荷包,把東西攥在手心:“你誤會了,我這傷是因為我昨日在謝家發現可疑之處,我喬裝打扮冒險進去試探一番,卻差點暴露,至于上次擋箭,隻是騙他。”
“謝鶴徵隻是我們的一步棋,我不會對他心軟。”
青蕪蹙眉:“你打探到了什麼?”
林錦璨想起桐華台那個瘋了的女人,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實在令人難以忘懷,謝鶴徵的身份存疑,但她不打算将這個猜想分享給别人。
“謝府桐花台有異樣,是否與啟蟄有關,還需要進一步打探,隻是最近風聲緊,需要緩一緩了。”
青蕪剜了林錦璨一眼:“暫且信過你。”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以免起疑。”
林錦璨颔首,對青蕪行了個禮,清亮的眸子閃着光點:“青蕪,多謝你肯管我。”
語罷,林錦璨越過她,跨過茶館大堂的門檻。
青蕪在這個時候喊住了她:“十三!”
林錦璨回首,看着青蕪的眼睛。
青蕪回憶起她臂膀上那片燙傷的疤痕:“十三,他最放心不下的人還是你,你在謝家要保重。”
為了掩蓋毒箭的傷,自殘式掩護,這是萬不得已的下策。
有多疼,她不敢細想。
“别對自己太狠。”
林錦璨愣住,懵懂地點了點頭。
“還有,你切記住,日後不論對錯,都不要做對他不忠的事。”
“他一個人,沒有你很難。”
池子裡的魚兒跳出水面,把去歲腐爛的殘荷,徹底壓入漆黑泥沼。
林錦璨啞然,她知道青蕪今日對她說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并非閑聊。
蕭南衣在做一件事情,一件她不能知道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氣,把那口氣咽進肚子:“知道了,青蕪姐姐,我不會。”
少女頓了頓,看向枝頭的喜鵲:“除非,他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