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過,謝家嫡長公子與林家二姑娘的大婚之儀很快有了着落。
大清早,謝府門口的那兩座石獅子跟牌匾上遍布紅綢錦色。
門檻外站了許多丫鬟婆子,這些人一個個滿面春風,臉上總算沒了平日裡隐約可見的愁容。
雖然主子成婚和他們沒半點兒關系,可沒人會和銀子過不去。
鑼鼓喧天,笑語不斷。
樹上的紗幔在無風時靜靜垂落,宛如碧海上方的火燒雲。
紅椿領着房裡那些小姐妹們,立在高架上,她們笑着從纏着金絲邊,挂着彩絨花的竹籃裡頭,拿起裝着金葉子的荷包,灑水似地抛了下去。
路過百姓見此也來讨禮,謝家也來者不拒,大大方方送出些銅錢銀票,豪氣了一把。
穿着喜慶的媒婆對衆人拱手以表感謝後,便轉身跨過門檻,朝貼着豔粉浮金的喜字的屋裡走去。
屋子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聘禮,琳琅滿目應接不暇。
這場婚禮,出乎意料的奢靡。
“林姑娘,吉時已到,要出門了。”
喜婆笑着從竹籃裡掏出一堆張賀卡:“姑娘,這是街坊四鄰們得知您今日大婚,特意寫了祝福語,來恭喜您呢。”
菱花鏡中的少女,雙瞳剪水,睫毛微翹,兩頰微紅,她放下手裡的螺子黛,扶了扶壓的脖子酸疼的鳳冠。
“知道了,我馬上就好,您先出去等一等吧。”
耳畔鬧哄哄的,林錦璨看向正幫她整理裙擺的雲濃,把一張張賀卡展開。
這一堆賀卡,有些筆迹稚嫩,大概是剛上學堂的孩童寫的,有些筆迹潦草有力,她想,約莫是從事屠夫打鐵之類的人書寫。
這樣多的祝福,哪怕這場婚姻是另有目的,林錦璨也不禁勾了勾嘴角,她撐着腦袋兀自道:“雲濃,外頭那些人好熱情。”
林錦璨抿着殷紅的唇,玩笑道:“是有托兒麼?”
雲濃蹲在地上,瞪了瞪圓溜溜的眼睛,似乎很意外自己主子能猜到府外那些祝福,是拿錢請來的。
錦璨繼續翻着賀卡,漫不經心說:“是二公子吧,他有心……”
語罷,她一頓,彎着的唇僵在臉上,掌心中是一張與衆不同的賀紙。
上面字迹遒勁有力,銀鈎鐵畫。
“林翠翠嫣然長樂,一生順遂,願你有人愛,也有良人相伴。”
“謝家未來的女主人,新婚快樂。”
沒有署名,末端隻有一個她的簡易版畫像。
她知道是誰了。
謝鶴徵要林錦璨生生平安,有愛人的能力,這輩子不會孤單。
“姑娘你怎麼啦?二公子平日裡是不善言辭了些,但心是極細的。”
雲濃拿着帕子給錦璨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是不是覺得我們二公子人很好呀?你們日後定能白頭偕老,子孫滿堂哒!”
林錦璨回過神,倉促點頭:“嗯,走吧,否則又要被催了。”
她慌張拾起團扇,遮蓋住面龐,跨出屋門。
待卻扇禮後,便是拜堂,她與謝如歸各拽着紅綢緞兩頭,跨過火盆,随着吆喝下,他們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後是夫妻對拜。
不知是兩人各懷心事,還是實在沒有默契。
林錦璨轉過身,待她垂眸彎腰時,謝如歸的背僵了片刻,與此同時,與她一同彎腰的是今日着裝異常喜慶貴氣的……謝鶴徵。
少年直起身體,眼眸直勾勾的,朝她不羁一笑。
林錦璨心頭突然顫抖,随後身體滾過一片熱潮。
心虛,無錯,愕然。
……該死的。
這幾種感知不斷在心頭交織打架,林錦璨狠狠掐了把自己,她覺得再不醒醒,她就要完蛋了。
青蕪說的沒有錯,人不應該對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有好感。
林錦璨不再看他。
燈籠旁,謝鶴徵特意着了件深紅錦袍,這是他找人新裁的,就為穿今日這麼一次。
少女頓時绯紅的臉頰,讓他心中種下顆種子,總有一日,他要從謝如歸手裡把這個美嬌娘奪回來。
亂世權臣和毒心美人才是絕配,不是麼?
擄獲不行,那就學那些勾欄唱戲那般,使些下三濫的手段也好,甚至放低姿态用身體取悅她也罷,總之要他決定要去引誘她。
……
夜裡,紅燭昏羅帳,林錦璨端坐榻前等待她的郎君。
雲濃餓了,得到錦璨同意後,便蹲在一邊吃着闆栗酥,一邊回答她方才的話:“姑娘是說那些聘禮為何都記在您的名下嗎?奴婢聽說,是三公子的意思呢。”
林錦璨蹙眉:“……他?”
“我成婚……與他何幹?”
“哦,三公子說您是他二嫂,也是半個謝家人,您的面子就是他謝家的顔面,成親是大事,女孩兒委屈不得……哦,奴婢都是聽三公子身邊的仆從那兒知道的。”
旁人看來,謝家兄弟縱使不和,但嫡長子娶親,關乎謝家面子,一個大家族不管裡頭鬧如何自相殘殺,總歸不能讓外人有機可乘的。
侯府大部分銀錢都歸謝鶴徵打理,此回暫且一笑泯恩仇,十裡長街,萬衆矚目,把這場婚儀辦得轟轟烈烈。
又過了半個時辰,林錦璨感覺自己的眼皮千斤似的,怎麼也睜不開,她瞥了眼早就閉眼的雲濃,也幹脆作罷,兩眼一閉就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