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绛心下失笑,嘴上回道:“廣德師父已經圓寂了。”
木伊卡大驚失色,同樣問道:“是魔教教主動手的?!”
顧绛露出些不解來:“您怎麼也覺得是魔教?廣德師父這些年從來沒有和魔教往來過,那位教主為什麼要殺他?”
苗疆的人聽說了廣德的死訊,第一反應都以為南海娘子提前得知了消息,知道他們想要借刀殺人,也借了老教主的刀來殺廣德,畢竟當世高手中有這個能力和理由去殺他的,似乎隻有魔教教主。
這些人對那位老教主完全不了解,以他的為人,要做就做到底,放過了就放過了,絕不會出爾反爾。他知道廣德對魔教的忠心,隻是他的很多想法不适合留在魔教内,才把他趕走,所以廣德并不是叛教,而是被驅逐,魔教不會追殺他。
恰恰相反,作為叛徒的南海娘子才真的一旦招惹到老教主頭上,就會被他下狠手,她沒有那個本事去影響老教主,也不敢去。
世上唯一能借到這把魔刀去殺人的,隻有他的夫人。
顧绛搖頭道:“廣德師父的死和魔教無關,而且死亡對他來說,是解脫。”
木伊卡狠抽了一口煙:“那他答應我們的事呢?由你來做?小和尚,不是我小瞧你,你隻怕還不清楚其中的風險。”
顧绛道:“我想,千蟲谷和懸鼓高台,我還是去得的。”
木伊卡眼神複雜地看向他,他依舊神色淡淡,溫和含笑的模樣,這叫做虛竹的小和尚長得絕不好看,可因為這份神韻,倒教人不太在意他的相貌了。
金玉蠻忽轉過來道:“木伊卡,你何必遮遮掩掩,和那些漢人似的不爽快呢?小師父,我和你直說吧,這次上懸鼓高台的人因為孫七本事不濟,少了一個,那就隻有咱們五個人,到時候要靠咱們五個捉住爬出蟲坑的蠱王。”
“這才是咱們發三聖鈴的真正用意,這些年萬仙大會雖然還在辦,但三聖鈴許久不發了,小師父,你可知道其中的用意嗎?”
木伊卡阻攔道:“金玉蠻,事情還沒個準信呢。”
金玉蠻卻不管:“你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到時候上了高台,兩位覺得咱們隐瞞,不願意相幫怎麼辦?”
妮耶淡淡道:“那就我來說吧。”
木伊卡和金玉蠻又不說話了,他們看着妮耶,由她解釋道:“我近些年專心養蠱,許多事都交給兩位寨主處理,終于養出了一條能成就金蠶蠱的蠱種。”
“所以,到時候爬出萬蠱坑的,很有可能是一條金蠶蠱。”
“啊!”梅大先生驚呼一聲,又飛快捂住了自己的嘴,隻眼珠轉來轉去,一個勁兒瞅着妮耶寨主。
妮耶似乎沒聽到他的聲音,繼續道:“蠱師自己養的本命蠱,自己有把握控制,但是金蠶蠱和其他蠱蟲不一樣,如今在世的蠱師中,已經沒有人見過金蠶,我們不能确定它的威力到底有多強。”
金蠶号稱萬蠱之王,甚至有自己的靈智,它還會聽從主人的驅使嗎?
顧绛打量着妮耶寨主:“恕小僧冒昧,您的骨肉易相,是因為自己養金蠶的緣故嗎?”
妮耶有些驚異地看向顧绛:“你能看出來?”随之她了然點頭,“是了,食毒教曾是湘西魔教,和我苗疆比鄰而居,彼此了解頗深,你們這一脈知道一些苗疆的隐秘,也正常,應該說,你若一無所知,才不正常。”
一時間,衆人都打量起這個帶着天真氣的小和尚來。
顧绛這個外來者的話無疑坐實了妮耶“養出金蠶”的事實,孫七頓時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梅大先生則起身盯着妮耶寨主上下左右地看,尤其是看她的臉。
金玉蠻歎氣道:“我還記得,我年幼時,妮耶寨主是咱們苗疆有名的美人,她如今變成這樣,都是為了金蠶蠱。”
妮耶并不在意這些,隻道:“曾經的金水寨,數十年都養不出金蠶,豈不是苗疆最大的笑話。就算你們不說,三寨外的四十九峒峒主,又會怎麼看咱們?再說,我作為一個蠱師,能夠煉出金蠶蠱,區區骨肉易相,不值一提,就是要我賠上性命,我也不會猶豫。”
“難道換做你,你就會為了留住容貌,放棄金蠶嗎?”
金玉蠻斷然道:“比起金蠶蠱,樣貌算什麼?”
金蠶蠱在苗疆是信仰,是權力,是生殺予奪的能力,擁有這樣的權力,誰又會因為她長了一張滑稽的臉就輕視她?
在這漢人的勢力分割苗疆,一步步蠶食的時候,苗疆也需要金蠶蠱,這樣無論未來如何變化,他們都有一張應對風雲變幻的底牌,凝聚整個苗疆的人心。
所以,不僅僅是頭寨需要金蠶蠱來确立威信,苗疆也需要它。
孫七一臉愧疚道:“我實在不知是這樣的大事,若是師父在,他老人家一定能幫上忙的,我,唉,我就不行了。”
顧绛安慰道:“孫施主,你也不清楚此中内情,本是無心,而且妮耶寨主還是有把握控制住金蠶蠱的,我們隻是作為以防萬一的後手。”
梅大先生已經回來了,他湊到顧绛身邊,用水在桌上寫道:“怎麼看出”。
識人骨相和皮相,是一門十分深奧的學問,一般隻有精通易容的人才能發覺不對,梅大先生自己是完全沒看出來的,所以他才越發好奇,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和尚,要學武,還要學毒術,竟然還精通易容嗎?
顧绛誠實回道:“就是看出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