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梅大先生忙着往雪後的梅樹上澆水的時候,梅花草堂外響起了馬車聲,一人大聲嚷嚷着走進來:“老大!老大!”
聽到這聲音,梅大先生渾身一顫,連忙跳起來道:“快快快!快去把我的寶貝都收好!再不能被他摸了去換酒喝!”
一副窮酸秀才打扮的男子聽了,也氣憤跳腳道:“難道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偷畫換酒嗎?”
梅大先生看着自己的親弟弟——醫道聖手梅二先生,冷哼道:“難道不是嗎?”
梅二先生挺着腰道:“我尋你明明有正事!”說着他鼻子動了動,拍手道,“哎呀!你趁我不在開了什麼好酒?!”
他也顧不上“正事”了,提着衣角就要往屋裡跑,被梅大先生一把拖住,讓童子趕緊去藏東西,自己絕不讓他進去。
兩個長須清瘦的文士,你拉着我,我掰扯你,這場景分外滑稽,隻有小童子丢下手裡的水瓢,慌慌張張跑進了屋。
跟着梅二前來的人見狀啞然。
倒是屋前一人笑道:“梅二你确實來遲了,酒已經喝完了。”
聽到他的聲音,跟着梅二來到梅花草堂的女子驚呼道:“邀月,你怎麼在這裡?”
檐下的男子起身來,笑道:“我不是說過,咱們同行一段路,分開後你去尋人,我去尋朋友叙舊嗎?看來咱們都如願以償了。”
來人正是李尋歡、林詩音與鐵傳甲三人。
在梅二先生後悔的歎聲和梅大的數落聲中,林詩音說了她此前的經曆。
她和鐵傳甲去尋下毒的人找解藥,半路上李尋歡到底功力深厚,清醒過來,在林詩音的堅持下,一起去找花蜂,沒料到他們找了一路,隻看到一地的屍體,都是為了争奪金絲甲而死的人,最後,他們在一輛馬車邊斷了線索。
李尋歡不願意教林詩音和鐵傳甲傷神,就說自己想要飲酒了,他們到鎮子上尋酒館,正遇上梅二先生被人追趕。
梅大聽到這裡連連搖頭道:“你又收了人家的錢,卻不給人看傷病了?”
梅二理直氣壯道:“那是夥打家劫舍的強人,我是決計不會給這種人看病的!”
梅大道:“那你幹什麼收他們的錢?”
梅二哼了一聲:“那是他們自己給我的,他們明知道我的規矩,還是送錢上門來,我為什麼不收?”
梅大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他們自己送來的話,你收下也正常。”
收下送上門的錢正常,收了錢卻不幹活,被病人家屬追着打也是正常。
梅二不會武功,脾氣卻硬,看不上眼的就是不順服,眼看要被人打死,是李尋歡出手救了他。
梅大連連歎息:“哎呀哎呀,實不該救他,該讓他挨一頓好打的!”
梅二氣得直跺腳:“老大你好沒良心!”
梅大道:“你這個浪蕩子,和人一起來騙我的畫去換酒,就該挨一頓打醒醒神,你還有臉和我說良心!”
梅二道:“那畫也不是你自己尋來的,是人家拿來和你換毒藥,誰知道什麼來曆,毒又要拿去害誰,拿了換酒還清淨呢。”
顧绛習慣了這兄弟倆活寶的樣子,給李尋歡把脈後,自己走到梅大先生的藥櫃前,拿了幾種藥碾成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來一壺酒,倒了一杯,将藥粉混入其中化開。
李尋歡接過酒杯,也不問裡面到底放了什麼,一口就将酒飲盡了。
一旁的梅大先生聞到酒味,點了點頭道:“你這樣解也可以,這本就不是什麼頂高明的毒,解法不少。”
梅二咕哝道:“天底下能說出這句話的隻有三個人,兩個都在這兒了。老顧!老顧!你别全用了,留一些給我!”
顧绛把酒壺丢給梅二,梅二樂滋滋地抱着,也不用杯子,直接從壺口往嘴裡倒下去,高聲贊道:“好酒!這是你自己帶來的,比起老大那些追求藥性,多少有點損了滋味的酒,還是你手裡出來的最佳,可以說是天下一絕!”
李尋歡也附和道:“入口綿柔,味道清冽,這酒中有梅魂雪魄,明明極冷,飲入腹中卻似一團火,隻暖人,不傷人,便是喝上三天三夜也無妨。”
梅二抹了抹胡子,啧啧嘴道:“可惜了,他這人随性得很,肯定沒有釀那麼多,把人酒瘾勾上來,卻隻給一壺,實在不地道,還是開老大的酒吧。”
說着他就往梅大的屋後去,梅大原本沒什麼,那些酒的确多半是他為梅二備下的,可一想到自己後院的屋子裡還有藏品,又急忙追了上去:“你拿酒可以,别動我的東西!”
梅二混不吝道:“有酒喝,誰要動你的東西!”
随着二人遠去,顧绛笑道:“好得很,你們兩個碰見在一處,當真是酒鬼遇上了酒鬼。”
李尋歡靠在椅背上,林詩音坐在他身邊,還在探他的脈象,鐵傳甲則在幫着小童子把水桶拎回來,他的性子耿直,正在和那童子說,這樣雪後的天氣滴水成冰,把水澆到梅樹上,會凍死它的,萬萬不能這樣做。
梅家兄弟倆的拌嘴聲遠遠傳來,屋子裡取暖的柴火燒得正旺,十年前在他出城時來相送的人換了一副模樣,笑吟吟地打趣着。
不知是這屋子裡太暖和,還是這氛圍太舒心,隻是一杯用來催化藥性的酒,就讓李尋歡有了些醉意,他低聲笑道:“梅二先生性情直率,我與他也算酒逢知己。”
顧绛看了一眼林詩音,又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想來你也不需要我多費口舌,說你那肺病得多厲害,不能再像過去一樣,夜以繼日地喝了。”
李尋歡歎道:“我和它相伴太久,它就像我的一個老朋友,陪我度過很多百無聊賴的日子。”
他想起自己之前遇見的少年阿飛,那少年問他,明知道不能喝酒還要喝,是不是有很多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