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世上誰人沒有傷心事?隻要有情,就會傷心,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顧绛道:“不過即便你狠下心來和這位老朋友絕交,有一杯酒你還是非喝不可的。”
李尋歡和林詩音都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顧绛道:“你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金絲甲也從你的手裡過了一遭,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李尋歡神色有些恹恹,他對這些争名逐利的事從來是厭煩的,可惜這些事卻總找上他:“你是說梅花盜的事?這梅花盜已經淡出江湖三十年,以他當年表現出的武功,如今少說也有六十多歲了,到了這個年紀還四處作案,害人妻女,擄掠金銀,引得幾家豪商出重金懸賞,還有如今的江湖第一美人願意以身相許,哈。”
“也難怪這隻是可以防身的金絲甲忽然燙手起來。”
林詩音想到路上所見的那些屍體,也皺起了眉:“這麼多人都沒辦法抓住那個梅花盜,非要争一件金絲甲?”
李尋歡給她解釋道:“這梅花盜武功不俗,最重要的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行蹤詭秘,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隻有胸口留下五點血痕,形似梅花,所以他們叫他‘梅花盜’,要在一個習武之人正面留下這樣的緻命傷,而且每一個被害者都是這般,才教人摸不清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為了防備這緻命的一手,他們才要刀槍不入的金絲甲。”
顧绛補充道:“而且這梅花盜好像長了千裡眼、順風耳一樣,隻要有人放言要和他作對,三天内此人必死無疑,所以他們才害怕得很,又實在眼饞報酬,這時候有人說金絲甲能助他們達成所願,所以才争先恐後地想抓住這個機會。”
林詩音聽他們這樣說,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不解:“三天時間,消息也許根本沒有傳開,那人怎麼就能立刻得到消息趕來殺人?而且外面那麼大,天南地北行程艱難,他要一邊作案,一邊四處殺要對付他的人?”
李尋歡和顧绛都笑了起來,李尋歡道:“是啊,為什麼呢?”
若換做十年前,李尋歡多半會說其中有捕風捉影的緣故,不把江湖上一些人的做派掰開和她說,因為林詩音太過心善,她聽了這些事,往往要難過很久,他總是不想她不高興,便對這些險惡處避而不談。
可現在他将問題抛回給了她,讓她順着心意去思考,如果她想要知道答案,他就告訴她答案,如果她不想知道,他也不會多提,如果她難過了,自己也陪着就好了。
十年時間,已經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林詩音到底聰明,她想了想道:“人當然是不可能今天在這裡,明天就到了千裡之外的,除非,除非那梅花盜不是獨自一人,而是幾個人一起,用同一種手法殺人。”
李尋歡看着她,她的眉頭微蹙,顯然對梅花盜的行徑十分厭惡,神情中依舊透着幾分幽幽的傷感,可雙眼卻明亮沉靜,那是一種不為風霜雨雪摧折的安定。
他忽的由衷感到歡喜,為林詩音而高興。
這種喜悅從他的心底蔓延到咽喉,讓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才回道:“這還是說不通,要遍布江湖,這需要多少人?何況像梅花盜這樣的行徑,若是人多了,難免會出現心不齊的情況,露出馬腳。當年也曾有受害者出重金懸賞,如果梅花盜是有幾人同出,那到他們退隐時,何不出賣其中一人換取重金報酬,也斷了江湖上對他們的追查呢?”
林詩音聞言一怔,又思索起來。
顧绛沒管他們,招呼鐵傳甲過來烤火,還把火堆移了一下,要把底下埋的栗子取出來,小童子見狀,連忙拿着碗,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顧绛用桌上自己的筷子直接伸入灰中,一個一個将栗子夾出來,已經烤好的放到童子的碗裡,還差點火候的放到一邊的炭盆上。
柴火燒得噼啪作響,他的動作輕快,真正來了一出“火中取栗”。
童子瞪圓了眼睛看着他,見他收拾完栗子後又把火堆移回去,捉了自己碗裡的栗子就剝開,鐵傳甲也跟着拿了幾個闆栗來剝,一時間火爐邊都是栗子香。
童子忍不住跟着去拿,結果“嗷”了一聲,燙得直甩手。
鐵傳甲哈哈大笑起來,他練得一身橫練功夫,自幼就要打磨筋骨,當然不怕燙,将自己剝好的栗子放到童子面前,笑呵呵道:“你這孩子,才從火堆裡拿出來的,當然燙了,小心點吃。”
顧绛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笑道:“挺聰明的小子,跟着梅大學,越來越傻了。”
童子也不生氣,沖鐵傳甲笑起來:“謝謝你,鐵大叔。”
他不在意,有人卻要辯駁的。
梅大趕着梅二到前面來,正聽見顧绛的話:“你這是什麼話?童兒自從跟了我,讀書明智,習畫明心,辨識草藥,開闊見識,明明越來越聰明了,哪裡傻了?”
梅二不耐煩他絮叨,抱着酒壇擠過來:“呦!栗子。”他伸手就去抓,童子阻止不及,卻見他一本正經地松了手,道:“先不吃,讓我把酒開了。”
梅大還在和顧绛認真地說着:“你背後說人壞話,實不是君子之風,對徒言師,大大缺德。”
聽到這裡,顧绛眉梢一挑,手上用力擰開栗子殼,發出一聲脆響,道:“便是當着你的面,我也這麼說。”
梅大點頭:“當着我的面,你這麼說無妨。”
他注意到顧绛手裡發出動響的栗子,剛好梅二抱着酒壇離開,給他讓開了位置,便走過去坐下,也順帶伸手去拿了一個。
“哎呀!”
林詩音聽到梅大先生的痛呼聲,側身看過來,就見梅大先生痛心疾首道:“童兒,你怎麼也不提醒師父一聲?”
童子道:“我适才見師叔拿了,沒什麼事,以為已經不燙了。”
梅大先生越發痛心了:“傻了,果然是傻了,跟梅二呆久了,傻了。”
梅二先生沖着梅大的背影一通擠眉弄眼。
她身邊的李尋歡抵着唇,似是在咳嗽,又似在忍笑。
隻有顧绛還是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悠悠地剝着他的栗子。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