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隽轉身,就看到賀大丫放完東西從他房間走出來。
不用大人催促,賀大丫拉着妹妹去摘棉花了。
農村人摘棉花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在地裡就直接将棉絮揪出來,另一種是将整顆棉桃擰下、帶回家後空閑時再将殼掰開,取出室内的、或像橘瓣或呈絮狀的棉花。
前者适合徹底長開、絮都要湧出來的棉桃。
而在農村,大多數人習慣用後一種方式。
尤其現在到了棉花的衰落期,已經是最後一茬了,棉桃都長不熟,人們就将還是青色的、鈴瓣未裂開的蒴果摘下,放到太陽下曬開,然後再剝、摘出棉絮。
賀大丫才七歲,已經是摘棉花的熟練工了。
她把放棉花的布鋪好,讓妹妹二丫坐到布的一角,然後就将幾顆開裂程度較大的、吐絮順暢的棉桃放到妹妹面前,自己坐到小闆凳上,左右手配合着,快速把棉絮往布上丢。
賀明隽看了一會兒,并沒有前去幫忙。
任務要求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本來也不喜歡這樣重複性的工作。
如果可以的話,他甯願去研究如何制造一台采棉機。
賀明隽收回目光,又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賀家的房屋是封閉式的三合院。
老兩口和賀大山一家四口分别住在堂屋的兩邊。
其中,老兩口的屋裡還分出一半的區域放糧食和棉被等,因為他們的那間屋不會漏雨。
賀小草住在東廂房,她的房間挨着廚房。那是個半雜物間,冬天的時候,牛都要牽進去和她一起住,免得牛受凍或是被賊給偷了。
隔着院子與賀小草房間相對的,就是賀明隽今晚要住的屋子。
房間不大,但因為隻有一個人住、各種用品又很少,看起來倒不算局促。
或許比起其他人,這已經堪稱“豪華”了。
進門後,就能看到一個木架子,上面擺着洗臉盆、搭着白毛巾。
另一側的窗戶下還有一套桌椅。
桌子上沒有幾本書,正中間擺着罐頭瓶,裡面放着小石頭,還有一個彈弓斜插在石頭間。除此外,就是一把木梳、一個白色有牡丹花圖樣的搪瓷杯。
窗戶正對着桌子,當然沒有用玻璃這種高端玩意兒,而是厚厚的透明度較低的白塑料。
如果風大一點,塑料就會嘩嘩作響。
到了冬天,就需要用木條将窗戶封死。
床是靠着外牆擺放的,那是一張很簡易的木闆床,大約有一米五寬、兩米長。
床下有一口大箱子和兩個方形竹筐。
之前賀明隽讓大丫拿進來的盆就放在床邊的地上。
除此外,就沒有别的物件了。
賀明隽将房間重新整理歸置了一番後,已經近一個小時過去了。
家裡并沒有鐘表,更不要說腕表了,賀明隽隻能借助系統七七分辨時間。
他心中默默盤算着還需添置的物品,伸手端起新買的茶缸,往堂屋走去——家裡隻有兩個熱水瓶,一個放在堂屋,另一個則給龐冬妮這個孕婦用。
來到院子,賀明隽便看見被裡和被面已經被展開晾着,而廚房前廊下牆角立着的扁擔卻不見了蹤迹。
想來賀小草是挑水去了。
龐冬妮圍着圍裙,正走到堂屋門口,準備跨進去。
賀明隽便放慢了腳步,準備與她錯開。
然而,龐冬妮卻側頭看了他一眼,眸中帶點驚慌,然後她又沖着堂屋喝道:“二丫!”
賀明隽走過去,就看到賀二丫趴在桌子邊舔手指,而桌子上放着一包拆開的紅糖。
賀二丫被吓得身子一抖,嗦着食指轉過來。
龐冬妮問:“你在幹啥?”
她說着,快步走進去,拽着賀二丫的右胳膊把她還含在嘴裡的手扯出來。
“糖是不是你拆開的?你這個死丫頭!”
龐冬妮虎着臉,卻用餘光去打量賀明隽,眼角流露出一絲忐忑。
她準備繼續訓斥二丫,被賀明隽打斷:“紅糖是我拆開的。”
龐冬妮:“啊?”
賀二丫仰着腦袋眼神怯怯地望着自己的小叔和媽媽,像是快要哭出來。
她小聲說:“掉桌子上了……”
賀明隽沒有戳穿她的謊話,而是對大嫂解釋:“剛才我給媽倒紅糖水,忘了收起來。”
實際上,他沒那麼粗心,倒紅糖時也沒有灑落。
“哦。”龐冬妮讪笑着應了一聲,“我還以為是二丫手不老實呢。”
賀明隽沒再接她的話,垂眸對二丫道:“去廚房拿個勺子來。”
他拎起二丫那打了補丁又被磨破的袖子,略帶嫌棄:“先把手洗幹淨。”
龐冬妮帶着賀二丫出去了。
門外還飄來訓斥聲:“以後就是掉桌子上了,你也不能亂動,知不知道?”
聲音并不算低,像是刻意說給誰聽的。
龐冬妮走遠了幾步,才小聲對二丫說:“去洗洗手,讓你姐拿了勺子,給你小叔送去。”
龐冬妮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這傻丫頭喲,不管是不是掉桌子上的,都填進嘴裡了,還不知道跑遠點,就趴在那裡等着人抓啊?
多虧小叔子沒較真,不然要是他告狀了,二丫會被婆婆教訓就不說,估計也别想有新衣服穿了,甚至連肉都要被扣掉當做懲罰。
打發走了笨閨女,龐冬妮又走進堂屋。
她幹笑一聲,對正在倒水的賀明隽說:“這糖可得收好了……”
賀明隽:“嗯。”
龐冬妮神色有點無措,現在的幺弟也太讓人捉摸不透了。
她側着腦袋看了賀明隽一眼,又笑着問:“那餃子餡就再加點蘿蔔?現在也沒有别的菜。”
其實不是“加點”,應該說餃子餡的主菜是蘿蔔。
畢竟家裡這麼多人,又是體力勞動者,或在長身體,飯量都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