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時,粼秋已早早備好了熱水,水中飄着的白梅花瓣像是碼頭上雜亂停放的小船。
帶着熱氣的水霧将白梅的香氣一點一點的升騰,氤氲在屋中的每一個角落。
整個屋子仿佛變成了種滿白梅樹的仙境。
秦以慈卸下大氅和珠钗後在粼秋的伺候下脫掉了外衫走入屏風。
那屏風中間是一層繡着梅樹的白紗,從屏風外看正好能看到裡頭的人影。
粼秋為秦以慈拆開了發髻,長發如瀑灑下,蓋住了那道窈窕。
衛續霎時心亂如麻。
秦以慈應該還不知道沈琰能看到自己這件事,他要不要告訴秦以慈呢?
不過若是真告訴了她,那不就是給沈琰找了個理由纏着秦以慈了嗎?可這事兒又着實奇怪,不告訴秦以慈又怕出什麼問題。
這一路,衛續腦中都在天人交戰。
此刻卻是被這熱氣給蒸昏了頭,什麼沈琰不沈琰、糾結不糾結的都被抛之腦後,滿腦子都是秦以慈。
好不容易掙紮出來打算出去走走冷靜冷靜,擡眼卻看到粼秋繞過屏風出來了。
衛續心中“咦”了一聲。
秦以慈沐浴不用粼秋伺候了嗎?
看着粼秋披上衣裳推門離開,衛續轉而看向屏風後的秦以慈。
可現在連個影子都看不到,隻能看到從屏風内透出的昏黃光亮。
衛續腳下有些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幾步。
直到站在屏風前,他才又一次看到了秦以慈的影子。
側臉被投在屏風上,衛續情不自禁将手伸去。
沿着蜿蜒的影子描畫過一遍,他緩緩地湊上前去,想要離她更近一些。
屏風内,秦以慈雙目微阖。
半晌,她才再次睜眼。
她擡手看着自己光潔的手臂又想起了葛氏的臉。
疲憊的、倦怠的、擔驚受怕的。
她搞不懂葛氏分明已經在感情上受過一次傷,還要再次投入其中,又一次将自己的期盼和未來全部托付在其他人身上。
她甚至能理解葛氏當初甯可和家中斷絕關系也要和衛長昭在一起的行為,因為她不喜歡當時的生活,她想要更自由更熱烈的生活。
可是最後的結果卻是被蹉跎了半生。
直到遇見高暄,她才又一次燃起了希望,想要和高暄離開,想要逃離現在的生活。
所以她又一次鼓起勇氣逃跑,為此不惜算計他人、與狼共舞。
每一次鼓起勇氣逃離當下,每一次都會跌入另一個深淵。
在很多人眼中看來這般笨拙可笑的行為,卻讓秦以慈心中升起些無力可悲。
若是她懂得識人,定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
秦以慈輕輕歎了口氣。
至于葛氏為什麼要殺阿眠,高暄又為什麼會死,她已經不想再知道更多了。
“啊!”
秦以慈剛要起身卻聽到了衛續的一聲驚叫。
她立刻坐了回去。
“怎麼了?”
“先别起來!”衛續聲音有些慌亂。
秦以慈蹙眉道:“你在偷看?”
衛續立刻道:“沒有!”
“那你……”
話沒說完,衛續心虛道:“不是故意的……”
秦以慈輕笑一聲,閑閑趴在浴桶邊上,指尖的水珠順着光滑的浴桶邊緣落下。
衛續吞了吞口水。
“偷看還分故意不故意?”秦以慈問。
衛續掩飾般咳了幾聲,“我們又不是沒成親。”
秦以慈卻問:“成親之後的偷看就不是偷看了嗎?”
衛續自知理虧,做的事也着實不道德便很快沒了聲音。
“為什麼偷看?”秦以慈忽然問。
衛續小聲道:“對不起。”
秦以慈歪了歪頭,“我在問為什麼?”
“我……”
“你喜歡我?”
秦以慈這句話直直戳進了衛續心裡,他好不容易想好的托詞又被一棍子打進了肚子裡。
“我沒有。”
“那,你喜歡我的身體?”
衛續感覺全身的血都湧上了腦袋,“不是!我才不是那麼膚淺的人,我也不是流氓,我隻是……”
秦以慈單手支撐着腦袋,如玉一般光潔白皙的小臂上的每一滴水珠都像是剛剛從蚌殼内取出的珍珠一般。
衛續隻是不出來了。
“既不喜歡我,又不喜歡我的身體,那你為什麼要偷看?”
又繞回這個問題,衛續這個人像是打了敗仗要回朝交差的将軍一樣,心跳如雷、百口莫辯。
看着秦以慈帶着些許意趣的目光,衛續隻覺得這人就是在報複他,讓他下不來台!
惡劣,太惡劣了!
秦以慈卻是認認真真在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