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别人,秦以慈也驚了。
感受着手上的溫度,她向何争鴻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何争鴻拍了拍秦以慈的手背,緩緩道:“阿慈與我兒乃是舊交,在我心裡也早就将她當做了我沈家的人。昨夜一聽到秦二夫人病逝一事我就擔心會有人借着我家阿慈無人關照把她欺負了去,所以今日天未亮我就帶着我兒一同來了,沒想到……”
她在衛長陵和秦斯聿的臉上掃了一眼,“我這一進門就聽到有人要把我家阿慈架在火上烤。”
她将秦以慈護在身後,對着秦斯聿笑了笑,“你不是說擔心阿慈勞累,要把她手裡的家産交出來讓衛家衆人一起打理嗎?那我看你也挺勞累的,要不你也把自己的家産交給我們大家一起打理啊,人人都來分一杯羹,何樂而不為呢?”
秦斯聿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也沒想到何争鴻會過來,他也沒給沈家下帖啊?
那她……
他的目光看向了何争鴻背後的沈琰,身側的手逐漸握起。
“而且我怎麼記得早在十幾年前衛長年就和衛家斷絕關系了呢?讓我想想是為了什麼來着?”
她的目光在在場衆人臉上一一掃過,“看起來大家都不記得了,那就讓我來讓你們回憶回憶……”
見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徐逸擔心衛長陵真的會把何争鴻給惹毛了,趕忙上前打圓場,“行了行了,今日是秦二夫人的喪禮,談論這些也不合适吧?哀樂,法師都來吧,大家都坐回去吧。”
何争鴻哼一聲,不顧在場衆人帶着秦以慈出了靈堂。
隻留下在場衆人面面相觑。
秦斯聿歎了口氣,“大家都坐吧,坐……”
到了無人的廊下,何争鴻才停了下來。
“沈夫人,您……”
何争鴻擰眉,“你叫我什麼?”
秦以慈頓了頓,“何姨?”
何争鴻點了點秦以慈眉心,無奈道:“你啊,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上次在醫館看你臉色不好,我回到府中後就派人去留意衛家的動向,可惜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直到今天才……”
“您方才幫我說話,那之後又該怎麼辦?”
秦以慈還是有些擔心,何争鴻卻輕笑一聲,“這就不用你多想了。”
“好了,現在回去吧,否則他們又要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了。”
等兩人回了靈堂後衆人俨然成了一副平和有禮的樣子。
見秦以慈和何争鴻回來也隻有符安上前關照。
喪禮的流程倒是十分順暢,隻是在念悼詞的時候粼秋看着身邊那些人或真情或假意的眼淚,擔心的看着秦以慈。
她小聲道:“夫人,哭啊,現在得哭了。”
秦以慈用力的閉了閉眼睛,可卻怎麼都擠不出一滴眼淚來。
“我哭不出來。”
“什麼?”粼秋壓低了聲音,“那您打個哈欠?”
秦以慈搖搖頭,“我真的哭不出來,你先過去吧,我再試試。”
粼秋悄悄瞥了瞥其他人,見沒人往這邊看過來後才微微放松。
“那好吧,我先過去。”
粼秋離開後,無論秦以慈怎麼想辦法都落不下一滴淚來。
她深吸一口氣。
難道是她對楊奕的感情太淺?可是秦斯聿他們都能哭出來,她為什麼就是不行?
喪禮結束,秦以慈都沒能落下一滴淚來。
入夜後,秦以慈和粼秋一起留在靈堂守靈。
楊奕棺材前的三炷香換了一次又一次,秦以慈始終在蒲團上安靜的跪着,垂下頭,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粼秋跪在她身邊,昏昏欲睡。
一陣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也讓她清醒了些。
“夫人,我去給您拿件外衣吧?當心染了風寒。”
秦以慈輕輕點頭,嗓音有些沙啞:“去吧。”
粼秋離開,沉默了一整天的衛續總算是能說句話了。
“秦以慈,你還好嗎?跪着累不累?我看沒人過來,不如你坐着休息一會兒吧!”
“不累,我沒事。”秦以慈阖上眼,安安靜靜跪着。
見秦以慈好像不太想說話,衛續也閉上嘴待在她身邊,看着她。
也是奇怪,他向來是一個喜歡熱鬧的性子,總覺得什麼東西都要動起來才看着開心。但秦以慈卻是個例外,哪怕是一動不動也讓衛續移不開眼。
她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用說,就隻是存在就讓衛續覺得開心。
不知過了多久,棺材前的香又燃盡了。
粼秋還沒回來,秦以慈隻能僵硬地站起身來去添香。
将香插好又拜了三拜後,秦以慈的目光停在了半合的棺材上。
耳畔響起昨日符安說過的話:你母親現在的樣子不太好看。
有多不好看呢?衛老爺子和衛續她都見過,那楊奕呢?
手掌緩緩附上棺材蓋,秦以慈稍稍停頓了一下。
“你要做什麼?”衛續有些好奇。
秦以慈閉眼吐氣,用力推開了棺材蓋子,一張萎縮的臉霎時出現在她面前。
那張熟悉的臉此刻變得皺巴巴的,大小也不過拳頭大,仔細看還能看到薄唇包裹的牙齒。
秦以慈不由往後退了幾步。
她用手掩唇,靠在扶着柱子緩了許久才忍住沒有在靈堂之中吐出來。
“夫人!”
“阿慈啊,你怎麼了?哪裡難受?”
粼秋和符安一人一邊扶着秦以慈坐在凳子上,符安眉頭緊鎖:“若是難受就去休息吧,我在這兒守着。”
秦以慈問:“您怎麼來了?”
符安道:“念着你的身子不好,想着過來看看你,沒想到剛剛一進門就見你這麼難受。”
她看向粼秋,命道:“快帶阿慈回去休息,這裡我來就好。”
粼秋立刻應下了,秦以慈也沒拒絕,在粼秋的攙扶下出了靈堂。
回到屋中,秦以慈遣走了粼秋,一個人坐在窗邊吹着夜風。
到了夜中,風逐漸大了起來。
書案上幾本冊子被吹得嘩嘩作響,有張夾雜在書冊中的紙恰好被吹到秦以慈面前。
她伸手接住,衛續将腦袋湊上前去看:
這張紙畫着一顆糖,筆觸稚嫩,墨色也有些陳舊了。
他猜測這是秦以慈小時候閑筆所畫。
半晌,秦以慈忽然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書案旁走去。
衛續急忙道:“小心點,别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