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兒向前一步,直視他的眼睛,“我想去尋尋奶娘芸媽的下落,不知可否勞先生大駕?”
“李小姐真是折煞我們了。”君澄境雲淡風輕地笑道,神色已全然不見之前微妙的猶疑與探究。說完,他轉頭,無比自然地向蔣岌薪問道:“附近有無租車的地兒?”
瞬間,蔣岌薪的臉上流露出不可理喻、匪夷所思的神情,不過很快便強行調整為了至少不算失禮的狀态。“有啊,前些日子我帶陸姑娘去尋過一趟,就是租車去的,因為那時她還不能禦靈。”
說着,他漫不經心地看向秋绛,而後“随口”一問:“你沒和你家小姐說嗎?”
“說了,”秋绛又朝李慕兒身邊靠近了些,牽住了她的手,“但小姐想親自去一趟。所以今兒少不得要再麻煩先生一次了。”
對于她的禮貌請求,蔣岌薪露出像是不得不接受的表情,舒了一口氣,“得,那我這就跑一趟。李小姐打算何時出發?從咱這兒到乞丐窟,大概需要半個時辰左右。”
“那便早些吃午飯,午時二刻左右動身吧。有勞先生了。”李慕兒端莊有禮地向他道了個萬福。
蔣岌薪無所謂地擺擺手,“李小姐啊,想着咱們日後也許還有不少打交道的機會,我有些話想要說在前頭:我是個不喜為繁文缛節所拘的人,往後有啥事盡管直說就行了,有些多餘的禮數,能省最好就全省了。行,那我走啦,我做事你放心哈,那車隻有它候着你,絕無你等它的理兒。——哦對了,”他正要走,卻又忽然轉回身來,“到時讓車在哪兒候着啊?”
李慕兒強耐看性子,看着他癫癫傻傻地說完那些毫無意義而又有些好笑的話,始終保持着那無可挑剔的微笑。見問,她不鹹不淡地答道:“便在醫館門口吧。”
“那要多大的?牛、驢,還是……馬?”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說出最後一個選項時,蔣岌薪的神色間隐隐浮現出了“肉疼”二字。
“牛車便好。”李慕兒說完,側頭看向秋绛。
秋绛緊接着:“能坐一人的就好,我禦靈伴着小姐。”
“唉喲,租車更貴還是治病更貴?”蔣岌薪随即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略顯嗔怪的神态,“硬省不該省的,才更會虧大發~你要是真心疼我的荷包,不如老老實實地和你家小姐一同乘車吧。”
撂下最後一個字,他直接喚出熾天,禦靈而去。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度過了漫長的、死寂的幾秒,才像是按下了重啟鍵,開始“各忙各的”。
李慕兒沒有聽取秋绛讓她回小院休息的建議,而是細心地為自己理好裙擺後,坐在了檐下那張老舊卻幹淨的闆凳上。
見狀,秋绛以隐約透着些許輕蔑與嫌棄的眼神看向君澄境:“君先生,這裡我來就行了,您去看看翟叔那兒有什麼要幫忙的吧。”
對于這時該作何回應,君澄境壓根想都不用想,不料他一個“好”字還沒說完,卻聽李慕兒忽然開口:“秋绛,你去吧,我有些話要和他說。”
“啊?!小姐、可是——”秋绛震驚、無措,一時間嘴都合不嚴實了,稍顯淩亂的目光在他倆身上徘徊過幾個回合。
搶在她再次出聲前,李慕兒輕柔一笑:“沒事的。去吧。”
“……是。”秋绛遲疑地挪動腳步,往屋裡走去,同時,戒備的眼神卻仍死死停留、籠罩在那“登徒子”身上,并随着雙方距離的拉遠,逐漸散發出一種令人莫名其妙感到心虛、畏懼的威脅。
目送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所及範圍之内,李慕兒回過頭,對君澄境形式上的一笑,直截了當道:“我不是她。”
君澄境輕笑回禮,并無絲毫意外,就像是面對一件早已知情的、再正常不過的事,“幸會……李小姐?”
李慕兒笑着點了下頭,站起身來,“這确是我第一次真正和你‘見面’。先感謝先生與宗門師兄師姐們對……‘李慕兒’的照顧。”
“李小姐言重,此乃醫者天命所在,無足挂齒。那,便請賜教,在下洗耳恭聽。”
“你目前所見這副肉身,是李慕兒,但其中魂魄,卻不隻一人,之前的時日,你等衆人與其朝夕相處的,都是‘她’,至于其間詳情,就等她來為你講述吧。眼下,我有一事想請先生解惑——你們與我姨娘,交情若何?”
君澄境輕促一笑,看向她的眼睛,神情透出幾分不可思議,“在下愚鈍,不知李小姐此問從何而來?”
李慕兒直直與他對視,終于将心中的質疑毫不修飾地展現:“你們對我和秋绛出手相救,僅僅隻是出于醫者仁心嗎?”
君澄境的眼神冷了,聲色像是覆上了一層薄冰:“李小姐既然有此顧慮,何不回貴府問問夫人?”說完,他不帶絲毫感情地一展眼斷開了與她相交的視線,轉身走去重新拾起了竈台邊的活計。
面對他這“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惡劣态度,李慕兒卻在怔愣過後,露出了忍俊不禁似的一笑。她轉過身,也走出了屋裡人的視線盲區,看向那一臉擔憂戒備,朝外張望的秋绛,聲音中帶着莫名的釋然:“秋绛,在裡頭閑着沒事的話,還是來和我一起給君先生打打下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