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晚上小武把姜小海接回廠子,做了四月的貨。
4月12日,姜迎紫手底下派去監視玻璃廠附近的人傳回了消息,有一男一女在玻璃廠附近走訪調查2号晚上的消息。2号晚上目擊的兩個人是一對小夫妻,負責盯梢的人跟他們接觸過了,這對小夫妻看到的不多,都是對姜小海有利的部分,通過他們和别人唠嗑透露的信息來看,甚至對姜小海拉宋文的事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美化。
4月13日,姜小海在玻璃廠值着班,來了一輛警車,等他換下工服,把他帶回了公安局。押着他到專案組辦公室的警察态度不是很好,姜小海心知肚明,多半是他錄假口供的事暴露了。
姜小海這次去的辦公室比上次的大了好幾倍。進到門裡,最先看見的是室中央拼着一張長長的桌子,罩着墨綠色的金絲絨,最上面又壓了層玻璃。
整個格局看着有點像食堂,室内的每一個角落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幾扇大窗負責了整個空間的采光。明媚的陽光穿透玻璃,照亮了整間屋子,給略顯冷清的環境染上一層溫暖的色調。
鄭北和趙曉光坐在背對着窗戶的那一側,表情都不是很友善。姜小海獨自走進室内,畏畏縮縮的慢慢挪到桌邊。
從他進門,鄭北就一直審視着他。姜小海這會兒才覺得派出所的小警察說得對,收起和善的鄭北,看起來确實有點吓人。
趙曉光冷着臉示意姜小海坐到對面,姜小海下意識看了鄭北一眼,發現鄭北銳利的視線依舊牢牢釘在他身上。
眼前的鄭北和1980年的鄭北,就這麼重合在了一起。
那是鄭北剛被帶回鐵皮屋子的第一天晚上,姜小海好心給他遞了個烤地瓜,在他們兩個見的第二面。現在則是重逢後見的第二面,鄭北的眼神和那個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充滿了警惕和戒備。
姜小海拉開椅子坐下,忽然就沒了繼續裝下去的動力,卸掉了大半那股子戰戰兢兢的勁兒,整個人坐得更随意了點。
趙曉光給他展示了那半個血鞋印的照片,說現在警方已經掌握了姜小海隐瞞事實、口供造假的證據,這次把他叫過來,就是想給他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姜小海解釋自己不是故意隐瞞的,接着按照設計好的說辭,回答了鄭北的每一個問題。
本來就是一場普通的詢問,可鄭北的态度實在是太冷漠,太咄咄逼人了。姜小海又控制不住的委屈起來,鄭北抛棄他、遺忘他,現在居然還能這麼坦然,坦然得好像那段經曆對他來說無關緊要。曾經對鄭北的恨意再度浮上了姜小海的心頭。
“我沒抓住他,我渾身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這是句真話,隻不過那個“他”不是宋文,是鄭北,是記憶中的親生父母,是當年的姜迎紫,是曾經每一個抛棄過他的人。
姜小海第一次這麼直白而又隐秘的,把他心中積壓多年的恨與怨表達出來。
怎麼可能不恨呢?怎麼可能不怨呢?這些抛棄他的人裡,惟有鄭北,給了他最大的希望,也給了他最深的絕望。
他恨鄭北,恨别人,也恨自己。他恨自己為什麼在每一次被别人抛棄的時候,總是那麼弱小,總是等在原地,總是無能為力的期待着他們回來。
姜小海的說詞、情緒、狀态都找不出什麼破綻,鄭北又翻來覆去的問了幾遍為什麼之前口供造假之類的問題,見實在盤問不出什麼了,就叫了個警察把姜小海先帶出去。
姜小海被帶走的時候,門外進來了一男一女,正是去玻璃廠走訪調查的那兩個人。警察最後把他領進一間候問室,關上門就走了,什麼都沒說。
過了會兒,進來一個姓熊的警察,先是對姜小海的知情不報進行了一頓嚴肅的批評教育,給他科普知情不報以及如果造成重大後果需要負哪些法律責任。
姜小海順着熊警官的話,循序漸進的演完了他想要的模樣,還緊張得不停的搓手。
熊警官見好就收,把他帶出了候問室,領到了大廳裡,讓他在這等會兒。熊警官到一邊打了個電話,沒多久又來了個小警察,手裡拎着一袋米和一桶油。
熊警官說:“雖然你知情不報,隐瞞了一些事實真相,但畢竟見義勇為,主動報了警,這部分行為還是值得獎勵的。”
姜小海從小警察手裡接過米和油,道了聲謝。
熊警官又說:“不用謝我,這其實是鄭隊給你申請的。你要明白,人民警察和人民不是站在對立面的,以後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不要害怕,放心大膽的報警,把所有知道的情況應說盡說,這不僅能幫助我們盡早破案,緝拿真兇,也能夠有利于大家這個社會環境安全穩定,你說是不是?”
姜小海連聲說是,一副既慚愧又受教的樣子,向熊警官保證以後一定牢牢記住,警民同心,然後拿着東西走了。
熊警官看着姜小海的背影歎了口氣。剛才鄭北找他說了這個姜小海的事,本來隻用批評教育一頓的,但是鄭北說這人還坐過五年牢,人家刑滿釋放之後找了個保安的正經工作,沒再犯過事兒,也算是順利回歸社會了。這小白樓案确實跟他沒關系,沒說實話估計是怕因為前科被警察懷疑。
鄭北尋思姜小海這也算是徹底悔過自新、重新做人了,根據小孫彙報的情況,姜小海生活上挺困難的,就跟高局申請了倉庫裡平時用來慰問的米和油,各拿了一個,當做見義勇為的獎勵,别讓人覺得主動報警了還沒啥好下場,後邊兒又走上歪路去。
姜小海沒回玻璃廠,而是拎着米油去了梁嘉駒的外貿公司。從公安局出來,沒人跟着他,不過就算有人跟着,姜小海也懶得搭理,他現在,真的很想見梁嘉駒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