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也就算了,後衙我辦公,憑什麼不能讓自己輕松點?明天就找繡娘做個靠背……哎喲本縣的老腰!”
褚照費力地在辦公房裡來回踱步,好久,腰間那種坐久了的酸痛感才退去。
褚照出門,見外面繁星點點,風吹人面,忍不住感慨:“本縣真是勤懇啊。”
可以看出明直和崔師爺有那麼一點自戀不是沒有原因的。
根本就是『類主』嘛。
褚照神清氣爽出辦公房,沒走兩步,就看見東廂的屋頂上,入夜逍遙的岑元子正對着星夜而飲。
隻見她散漫地靠在屋頂上,白色的衣角從灰色的瓦片上垂落,一隻手曲肱而枕,另一隻手舉着青瓷酒壺對月而飲。星光散落在她身上,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間,顯然自在得很。
褚照定步欣賞了一會兒,不愧是他朋友,長得就是好看!
可惜眼瞎了點。
所以還是比不上他!
驕傲的大公雞雄赳赳走了。完全不知道岑元子喝了一會酒,就劈了一道清光出去,将一隻鳥打落。
“啾啾!”
紀岑捏着它的翅膀,是神仙身邊很常見的以雲霧化作的青鳥,估計是不想驚動六界。但也同樣因此,連她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位神祇将這隻青鳥派了過來。
随手抹去這隻在慶澤縣不知道暗中窺視了多久的青鳥,關于慶澤縣的所有記憶,又暗自作了引導,讓這隻鳥往褚照說的遇到巨蟒的所在地去。
做完這一切,紀岑才将青鳥放飛。
清澈的酒液入喉,直到一壺酒喝完,情感多淡漠的修煉之人,才從屋檐跳下。
白色的衣袂翩飛,竹青色的緞質裡袖滑出一截。她拎着酒壺,蹙眉思索了一會兒。遂看往褚照房間的方向,沒有說的是,那青氣,始終是威脅。
要麼提出來……然後沒命。
要麼自己消化……然後沒命。
都是沒命。
所以慧提大師怎麼會想着讓她來護他一段時日?她縱然不懼那些老家夥,可她也不知道怎麼給這小孩破開一線生機啊。
紀岑搖頭。
不過如果能那麼輕松還掉慧提大師人情的話,倒也無所謂。
反正跟她沒關系。
她步履閑适地回了東廂房,一夜好眠。
縣令要下鄉,縣衙的各種小官員自然也一窩蜂地要跟去。
慶澤縣有五鎮九鄉,村子更有兩百多個。雖然人口比不上最盛的時候,但是規模還是那個規模。要是一個一個不間斷地下鄉過去,人不累個半死也得癱在地上。
因此以往縣令,包括劉來春暫擔縣衙事務的時候,都是去縣城周邊幾個大的村鎮,那些偏僻的根本不帶去的。
蔣典史也以為此次下鄉跟往年一樣,是以穿的十分舒适,撇去沒有帶席具之類的用具以外,就仿佛要出去踏青一般。底下的那些小吏也是如此。
他們聚在辦公房,歡聲笑語,讨論今天裡長們會拿什麼好酒好菜招待他們。
“上次白馬裡的裡長可是拿出了他們家珍藏的女兒紅招待我們,那滋味,真真了不得。”
“我倒是覺得大周村的村長上道,那一整塊的羊肉,還宰了一隻剛下蛋的小母雞,肉嫩得不行。”
有人撚了撚胡須,提起了過往的一茬:“說起來,王員外如此豪富,前年秋收卻吝啬一頓酒飯,實在不該啊。”
另一人便冷笑:“所以去年縣衙的生意,不就不給他做了嗎?”
“希望他這次能識些好歹。咱們這位縣令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會享受。要是伺候不好縣太爺,别說那條新發現的玉石礦脈有沒有他的份了,隻在稅收上,便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什麼吃不了兜着走?”
他們說的出了名的會享受的縣令大人——褚照本人從後衙走出來了。
“見過大人。”蔣典史心一跳,連忙高聲說。那些小吏也才想起,紛紛提着膽子,上前拜見上官。
褚照皺了皺眉:“起來。”
他看了看七零八落直起身子的下屬們,眉頭皺的更緊了:“你們這是要下鄉還是去踏青?穿成這個樣子,是要讓本縣在田裡請你們吃烤鳥雀嗎?”
末尾一句,褚照咬字極慢,顯出幾分冰碴子的冷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