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張聖旨算是解了他的憂慮,留在金華府危險是危險了一些,但他好歹會知道百姓們之後會遭遇什麼。他也可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就是這巡按使……
啧,兜兜轉轉,怎麼還是跟禦史台搭上了關系?想到褚家“禦史世家”的诨号,褚照嘴角一抽。
好在這個巡按使隻是暫時,他也隻用負責監察金華府這一塊。縣太爺撇開這個不想,拉着岑元子的袖子,柔情似水一般講:“何況,就算遇到什麼事,不有你在嗎?”
紀岑:“……”
她嫌棄似的将袖子從他手中抽出:“你倒是會賣乖。”
明明是冷哼,偏偏話裡帶着笑意。褚照自然順着杆子往上爬,兩眼亮晶晶地說:“誰讓岑元子最厲害,對我也最好呢。”
這時,眼角的餘光看到翠微從外面走進來,褚照眉一挑,說的更甜更讓人恨不得殺了他:“我也信你,隻要你在,我一定不會有事。”
然後如願以償看到那隻死妖狐暴起:
“卑鄙的凡人!憑你也配勾引岑元子!!”
褚照流雲步一動,轉到紀岑身後去,修長的手指仍勾着女子的袖角:“怎麼?嫉妒?”
他生的自是風流蘊藉,俊美無俦,這一笑,更是将那一屋子的明光壓暗。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岑元子,讓我殺了他!”翠微氣猩紅了眼睛。
作為被争奪對象,紀岑頭大如鬥:“你們就不能安安靜靜一刻嗎?”
褚照探出頭來:“是啊!就是啊!你就不能安靜點嗎?”
翠微“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卑鄙無恥的凡人!他竟然還在那裡炫耀!不就是仗着岑元子!
——岑元子怎麼會被那麼一個凡人蒙蔽啊!
又是憤怒又是心酸,狐耳女侍的狐生都要絕望了。
甯采臣再被帶回來問話,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彼時褚照剛寫完一張大字。
書房的環境清幽靜谧,便連墨水發出的香氣,也那樣熟悉。身上穿的不再是破爛的乞丐裝,而是幹淨的書生舊裝束。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甯采臣依稀有着恍惚前世的模糊之感。
他低頭看自己的鞋尖,不明白自己怎麼落到了那樣的田地。
褚照擱了筆,揉了揉手腕:“來了?說吧。顔如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顔如玉」
這個詞像是解封噩夢的鑰匙,甯采臣極強烈的恨意迸發出來:“是她!就是她害死了我的發妻!害死了我的母親!她讓我家破人亡!就是她讓我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哪怕内心再吃驚甯采臣對待顔如玉居然還存有一分理智,而不是像其他遭遇顔如玉的人那樣,都家破人亡了,還瘋狂執着地相信那就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褚照的神情也絲毫未變。
“你先冷靜一下。明直,看茶。”
在書房裡伺候筆墨的明直,很高興自己不用磨墨了,應一聲,轉去倒茶。
“謝大人。”
甯采臣喝了茶,情緒才緩和了一點。褚照再問起“顔如玉”時,他回答雖然還是激動,但是到底不是聲嘶力竭的樣子了。
褚照這才知道,原來上次一别,未過多少時日,顔如玉就纏上了甯采臣。
“她竟然是從書裡鑽出來的?”他佯裝驚訝。
甯采臣自嘲一笑:“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顔如玉不是從書裡出來,還能是從何而來呢?”
“那你可還記得她最先鑽出來的是哪本書?”褚照問道。
“小生……當日讀的是《抱樸子》。”回答這個問題時,甯采臣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褚照:“……”
《抱樸子》,是東晉葛洪所編撰的道教典籍,論述的是神仙、煉丹、符箓等事。隻是旁人讀《抱樸子》,可能是為了其中蘊含的道教哲理而去;甯采臣讀《抱樸子》,心思可以說昭然若揭,不是羽化登仙,便是長生不老。
褚照壓下心裡的無語,道:“怎麼是道教的典籍,而非儒家的文章?”
甯采臣回以他一個茫然的眼神。
得,估計這糊塗家夥自己也不知道。還是得先讓虞小青他們從甯宅裡,取出那本《抱樸子》,之後再做打算。
褚照和顔悅色讓甯采臣先下去,又招來虞小青,吩咐接下來的事。
虞小青一一領命,又面色猶豫道:“大人,柳老那邊似乎出了一些差錯。”
聞言,他擡了擡眼皮:“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