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立即就想到岑元子為什麼要那麼做,身為瘟疫之源的瘟蟲被收回,瘟疫便不能擴散,人自然也不用死。可是!
“不可以!岑元子!”他急道,“你這樣做了,你怎麼辦?”
說到底,天災人禍跟她有什麼關系?
她何必為了一群朝生暮死的蝼蟻搭上她的前途?!
“我這也不止是為了救下那群人。”紀岑側眸,聲音很是平靜,“你安心,瘟蟲撞上我,那是它的命。”
褚照:“……”
他幾乎要氣笑了,什麼歪理?!你擱這騙三歲小孩呢?
“你把瘟蟲放回去!不就是瘟疫嗎?偌大一個九州,堂皇上下數千年,人間抗衡瘟疫的次數不知凡幾!以往能獲勝,這次必然也能!用不着你在這裡……”
看着急紅眼的褚照,紀岑噗的一聲輕笑:“放心好了。這個說辭足以讓我不被追究了。沒有人,哪怕是瘟神也想不到,他剛在一個人身上布下瘟蟲,那人就沖撞了我——我生氣,那是理所當然。”
褚照才沒那麼簡單被繞進去:“但是你貿然弄死,啊不,收回這隻瘟蟲,難道不是擾亂人間的生死秩序嗎?”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褚照怎麼也不願意讓岑元子遭遇那樣的境地。誠然,岑元子這樣做可以救下無數人的性命,可是岑元子呢?這本該不關她的事啊!
救人,是他們人間自己的事!
與她何幹?
她實在沒必要……
“所以我覺得你說的有些道理。我準備去找瘟神談談。”紀岑微笑起來。
找瘟神……
褚照要說出口的話一頓。
“凡洪水之後,必然有病。倘若隻是如此,我倒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紀岑眼眸漸漸冷肅,“瘟神下凡,勢必布二蟲,一隻人瘟,一隻畜瘟。如今人瘟在我手上,按理還有一隻畜瘟。”
褚照一把捂住老心髒:“……”怎麼還有畜瘟!!
“可是我沒有看見畜瘟,也沒有感應到瘟神在何處。”紀岑終于說出重點。
“诶?”
“換做我來布瘟蟲,我勢必會看見它起效了才走。可是瘟神……他的資曆遠比我深,更是出了名的盡忠職守。按理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所以我以為,這隻瘟蟲,或許并不是瘟神所布。”
褚照隻覺得心裡騰的一下又被點燃希望。
“果真?”
紀岑輕笑:“我總不至于拿我的前途開玩笑。”
“那……那要是你猜錯了怎麼辦?瘟神遷怒你,去向上面的神仙告狀,說你妨礙他履職……”褚照從來不是什麼瞻前顧後的人,他認定了一件事就會頭鐵到底,不管遭遇什麼,後果怎麼樣,他都會堅持做完。可是岑元子不一樣!
他近乎懇求地說:“你别趟這渾水……不值得……這是我們自己的事……”
“可要是這其中确實有它故呢?到那時,這些遭遇瘟疫的人,可是救不回來的。”
褚照一下就失了聲。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無比卑鄙。
繼續求啊,讓她别插手……
可是。
可是那些可能會白白死去的人……
金華府百萬人衆……
眼前似乎蒙蔽上模糊的影子,末了,聽見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哭什麼啊。”
溫熱的淚水被指彎輕輕擦拭。
“救人,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願望。我力有所及,能幫到自然最好。”
“可是,可是你會有風險……”他啞聲道。
“做事哪有沒有風險的?”紀岑隻覺得他傻乎乎的,彎唇淺笑,“我的風險,與别的任何一個要去做這件事的人都要低,那麼我有什麼理由不去做……嗯?”
她又好氣又好笑又有些無奈:“我從不阻止你,你就抱上瘾了是吧?”
是的,縣令大人剛剛一個沒忍住又抱過去了。
線條流暢的下巴枕在她的肩膀,雙手環住她的腰,恨不得幹脆将自己也埋在她懷裡。
就算被岑元子笑罵,他也不聽,隻是悶聲道:“喜歡你,最喜歡你。”
紀岑不是很能理解褚照為什麼在這時候說這話,事實上褚照自己也不理解。他隻覺得胸腔酸酸澀澀,有一大團情緒團在那裡,讓他很想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會有她那麼好的人……
好的讓他覺得自己的喜歡,都有些卑劣并且……不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