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發現了。
楚燼額前的幾縷碎發正濕漉漉地垂在眼前,發尖處還凝着要落不落的水珠,發絲下的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沈則随看。
楚燼剛洗漱完聽見了沈則随上樓的聲音,打開門後在看到沈則随的一刹那他無比敏銳地一眼就捕捉到沈則随眼睛顔色的異常。
不因其他,隻因即便是沈則随一直低垂着眼,可瞳孔的那一抹嗜血般的紅色太過紮眼,隻要有人刻意去看他眼睛的部位就很容易發現。
很不巧,每次楚燼在望向沈則随的時候,第一眼總是很喜歡用目光去捕捉沈則随的眼睛。
聽到楚燼聲音的一刻,沈則随的呼吸短促地停頓了下,随後沈則随低聲回道:“沒怎麼,炎症,用眼藥水滴一下就好。”
說着沈則随繼續上着樓,可剛走出沒兩步,沈則随的右手猛然被人抓住了,身後傳來語氣不明的質問聲:“我怎麼不知道有哪種眼部炎症會這樣?”
一般來說,眼部炎症或是疾病導緻的眼球泛紅都是指眼球的結膜部分發紅,但整個瞳孔都徹底變紅了這種情況屬實是罕見。
沈則随的腳步一頓,卻還是低垂着眼,半邊身子僵在原地,右手任憑楚燼抓着也不掙脫。
“轉過來,看着我。”楚燼簡言道,語氣比剛才加重了些。
沈則随一言不發,兩人就維持着這麼個姿勢站在樓梯上,楚燼表現得格外有耐心,似乎隻要這人不轉過來他就可以一直在那裡等着。
終于經曆半響,遲鈍生鏽的指針重新開始轉動,沈則随緩緩轉過頭,下垂的眼皮掀開,一直隐藏着的右眼徹底暴露于光明之中。
楚燼也終于看清了沈則随的右眼,不止是瞳孔部分變紅了,眼球的鞏膜部分也其實跟着發紅,隻是沒瞳孔顔色那麼深,整隻眼睛看着就像是被血浸過了一樣。
“看好了嗎?”
“疼嗎?”
兩句話幾乎同時說出口,沈則随顯然也沒料到楚燼看見自己眼睛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空氣安靜了下,沈則随回答:“還好。”
“還好就是疼。”楚燼直接戳穿了這句話背後的真實含義,說,“你跑什麼,生病了就是生病了,不舒服就直說,我又不會吃了你。”
沈則随抿了下唇,說:“本來就沒什麼事,沒必要說。”
楚燼:“什麼叫沒必要,你這是老毛病了?情況持續多久了?去看了嗎?”
面對這一連串抛出來的問題,沈則随一一回答:“算是,持續幾年了,看過了。”
聽見回答,楚燼稍稍松和了下心,但也沒松多少,又問:“帶藥了嗎?”
沈則随:“帶了,在房間裡。”
“那就先去房間用藥,右眼現在看得見嗎?”楚燼一下子就問到了答案。
沈則随搖了下頭,選擇如實回答:“看不見。”
“這麼嚴重?”楚燼蹙起了眉,問,“是平時就看不見,還是隻有犯病的時候?”
楚燼覺得這人跟個破布娃娃一樣,怎麼哪哪兒都是傷,渾身上下還找不出來二兩肉。
楚燼想着不經意間掃視了遍沈則随全身,果然,簡直瘦的沒邊。
“當然是隻有犯病的時候。”沈則随理所當然地說道。
楚燼點頭,說:“行,那先上去吧,我幫你上藥。”
沈則随沒動,站在原地嘗試掙脫了下手腕上的人肉束縛,沒成功後才說:“沒關系的,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你去上班吧,不用管我。”
楚燼:“上班時間還早,完全來得及,你現在眼睛都瞎了怎麼一個人上藥,給我上去!”
沈則随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回答道:“我隻是瞎了一隻眼,又不是全瞎了,怎麼不能一個人上藥,而且……”
楚燼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沈則随還欲争取下的話,說:“直接去醫院還是我幫你上藥,你自己選一個。”
沈則随:“……”
最後,沈則随安靜地坐在卧室裡的單人書桌前等待着準備給自己上藥的楚燼。
楚燼兩指間夾着一根細小的塑料滴管,裡面裝着配置好了的藥,楚燼微微附身上前,高大的身體帶着無形的壓迫感将正坐在椅子的沈則随籠罩住了。
沈則随用一隻眼注視着朝自己不斷靠近的楚燼,那人伸出一隻手,右眼被楚燼的食指和大拇指夾住向兩邊分開,防止滴藥時眼皮條件反射地合攏到一起。
滴管尖頭懸于眼球上方,夾着滴管的手微微收攏,冰涼的藥水滴落在眼球上,兩隻分開的眼皮不自覺地想并在一起卻外力分開來,緊接着又是好幾滴冰冷的藥水滴落下來。
楚燼能清晰感知到指腹下柔軟的睫毛正小幅度顫動着,仿佛在無聲訴說着自己的不安。
楚燼發現沈則随的右眼似乎比剛才又紅了一些。
滴進眼球的藥水又順着下眼睑滑落到臉上,造成一副像是在落淚的錯覺,再加上愈發泛紅的眼球使得這錯覺又重了幾分。
楚燼看着身下正仰着頭任由自己滴着藥的沈則随,或許是上藥的感覺并不好受,沈則随的眉間微蹙着,再配上清冷的面容,活像是受了委屈正獨自生悶氣的小媳婦兒。
想到這個比喻,楚燼不由地輕笑了一下,沈則随的目光下一秒就射了過去,不解詢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楚燼松開了手,站直身體,随後無比自然地伸手撫去了沈則随臉上挂着的那滴“假淚”,動作堪稱輕柔。
楚燼突然問道:“我剛剛欺負你了?”
沈則随沒反應過來這莫名其妙的一句問話:“什麼?”
楚燼笑了:“那你哭什麼?”
沈則随:“???”
楚燼看見沈則随眼裡快要溢出來的不解與疑惑,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