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問話的人在睜眼後看清站在自己床邊的人是誰後,下一秒眼睛就又閉上了,隻丢下無情簡短的三個字:“我改簽。”
說着沈則随還翻了身,隻給楚燼一個冷漠決絕的背影,有一種勢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楚燼:“……”
楚燼看着被子聳起的那一抹弧度以及沈則随半個黝黑的後腦勺,先是愣了兩三秒,随後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
楚燼回想起昨天他和沈則随的對話,他問這人這麼早起得來嗎,當時這人怎麼回答的來着。
“我隻是偶爾起不來而已,我很時間觀念的。”
這就是沈則随說的自己有時間觀念。
楚燼看了看旁邊床頭櫃上放着自己送沈則随的那塊表,楚燼在心裡默想着,嗯,這人有時間,也有觀念,兩者加一起也算是有時間觀念了。
楚燼從來不是個縱容的人,對自己是這樣,對别人也是這樣,格外嚴謹,很多事說了什麼就是什麼,不接受臨時變卦又或是濫竽充數這種行為,至于為了睡懶覺而錯過航班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楚燼單膝跪在床沿邊,俯身上前一把把人從被窩裡拽了起來,說道:“改簽什麼改簽,誰說昨天說自己很有時間觀念可以起得來的,先醒醒,待會兒我開車送你去機場,你待會兒在車上再接着睡。”
最後一句話堪比那句放假時的那句“吃了早飯再睡覺”一樣噩夢般的存在,畢竟想睡覺的心隻有當下正烈,過時不候。
沈則随試圖掙紮道:“郵輪會晚上九點才開始,改簽來得及。”
楚燼:“那為什麼最開始訂的時候不訂晚一點?”
沈則随:“……”他能說他當初真的以為他能起得來嗎?
楚燼嗓音低沉,聽起來像是在溫聲哄人:“好了,趕快洗把臉清洗一下,換好衣服,我幫你把行李拿到車上去,在車上等你。”
最後楚燼頂着沈則随頗為幽怨的目光拿起房間裡的行李箱走出房間,直到走到門口楚燼才忍不住搖頭笑了笑,随後單手拎着行李箱下樓了。
停車場,楚燼走在車裡看着沈則随穿着一身薄款風衣出現在視野中,已經快十一月半了,邬城的天氣很早就開始冷了起來,大街上甚至已經有人穿上羽絨服了。
等到沈則随打開副駕駛的門坐進車裡,剛落座就聽見楚燼問:“怎麼穿這麼少?”
沈則随:“還好,南口今天的溫度二十五度,差不多。”
楚燼卻不接受這個理由,說:“現在還沒到南口呢,今天邬城最高溫度才11度,你就穿這一身不冷就怪了。”
楚燼說完又将在外面買的早餐遞了過去,說:“家裡沒食材了,所以沒做早餐,去外面買的早餐,看看有沒有你喜歡吃的。”
沈則随用兩隻手接過早餐,楚燼翻身從後座椅上拿起一件自己的外套搭在了沈則随身上,說:“待會兒先穿上,免得感冒了。”
沈則随沒拒絕,隻是看着雙手拎得滿滿當當的早餐,豆漿牛奶包子饅頭各式各樣全都有,足足夠好幾個人的飯量了。
沈則随轉頭問楚燼:“你怎麼買了這麼多?”
楚燼發動車子,将車開出車庫,說:“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萬一買回來你不喜歡又不吃早餐,所以都買了點,你挑你喜歡吃的就行,吃不完的剩下的我吃。”
“我沒那麼難養。”沈則随突然低聲打斷了楚燼的話。
楚燼剛才将車窗降下了一條細縫,窗外強大風流的呼嘯聲讓本就不大的說話聲愈發迷糊。
楚燼将車窗搖了上去,像是沒聽清沈則随說的話,問:“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沈則随不再說話,低着頭從袋子裡拿出一瓶牛奶開始喝了起來。
沈則随喝了兩三口牛奶後又才拿起一個小饅頭,正欲往嘴裡塞又想起了什麼,轉而遞至楚燼面前,問:“你吃嗎?”
楚燼低頭看了眼沈則随遞過來的饅頭,說:“不用管我,你先吃。”
見楚燼拒絕,沈則随也沒有多堅持果斷收回了自己的手,這饅頭個頭實在是有些小,兩三口就差不多沒了。
沈則随吃了三個小饅頭就将剩下的袋子全都封存了起來,放在一邊。
“不吃了?”楚燼問。
沈則随正喝着牛奶,聞言隻搖了搖頭。
楚燼本想勸人在多吃點,但想到這人暈車,而暈車的人坐車并不喜歡吃太多東西,會覺得反胃,索性楚燼也就不勸了,大不了待會兒到了機場再讓沈則随帶一些走。
于是楚燼目光盯着前方的路,說道:“不吃了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沈則随“嗯”了一聲以作回應,随後沈則随放下手中的牛奶,拿起剛才楚燼搭在自己腿上的衣服,将雙手穿進衣袖裡,衣服反穿在身前,頭靠在座椅上微微側了下,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後閉眼睡了過去。
不多時,副駕駛上傳來均勻的呼吸。
前方是紅綠燈,深灰色的SUV穩穩停在白線前,楚燼從後視鏡上窺視到副駕駛上的人,寬松的衣服搭在身前,頭偏倒在椅背上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線條流暢而優雅,宛若高貴的白鵝。
前方遠空晨曦的微光透光玻璃灑落在這人臉上,鴉羽般的黑睫輕垂着,襯得整個人宛若聖潔的神明,幹淨而美好。
光看這一幕,任誰都不會覺得這人會與危險和罪惡沾上絲毫的邊,而這裡的人也包括楚燼。
畢竟一個幾個小饅頭就能喂飽,走到哪兒都能睡覺的人,又會壞到哪兒去呢?
那一刻,連楚燼也沒意識到,心裡懷疑的壘牆在逐漸崩塌,理性的天平也正悄無聲息地發生傾倒。
“哪裡難養了?”楚燼幾乎是完全無意識間說出的這句話,說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無心之言往往是由心之語,再不能更真心了。
随後汽車發動,副駕駛上的人依舊緊閉着雙眼,不見一絲欲醒來的狀态。
可就在楚燼目光收回的一瞬間,輕垂而落的長睫輕顫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