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扔下句:“抱歉,我有些不适。”
衆人面面相觑,瞬間就炸開了鍋,噼裡啪啦地說起來,你三言我兩語,恨不得頃刻将沸騰的思緒,猛然倒進另一個人的腦子中。
幸虧有公主貼身侍女留下,将舉辦權移交另一位長袖善舞的貴女,她笑盈盈地給國師上了位置,算是替姜瓊完成這場波瀾起伏的春日宴。
或許交由她,這其中也有姜瓊的意思,不過誰知道呢。
春日宴,可能恰如其名,雖說過得很狗血,對于燕扶楹來說,确實是個奇妙的開始,在與他人的交談中,真切地敞開了她對新世界的大門。
比如,國師和太子黨派其實維持着一種微妙、蹊跷的平衡。
這點倒是出乎燕扶楹意料。
雖然太子黨派,包括公主,對皇上心腹國師忌憚,幾次三番地上奏彈劾。
可太子本人,似乎對他這位曾經的老師仍然抱有希冀,保持沉默。
或許算是一種“皇上不急太監急”?
隻不過這種平衡,在太子離京跟送北國貢品,同時皇上疑心病越來越重,隻相信國師一人後,被暗自打破了,現在京城波濤洶湧,暗流湧動。
當然,也不止那些無趣正經的東西。
京城這麼個不大的地方,有的是富家子女,花錢尋樂。
當然,也有自己成樂子的。
畢竟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嘛,呵呵。
無論是什麼三人行,叛逆少爺翻後娘牆,逃婚後發現一見鐘情者是未婚妻,女扮男裝救下賣身葬父女,各種奇聞異事,隻要有足夠大的人脈都能聽到。
燕扶楹入迷地聽着八卦,将自己聽聞過的八卦作為交換,拉進關系,倒是結識了幾位生意上可能會有往來的朋友,收獲頗豐。
晚霞來不及添酒,隻能匆匆添上了謝宴的最後一筆。
燕扶楹率先出了馬車,喊人過來幫忙扶着孟如玺回屋,可醉眼朦胧的孟如玺揪着她的衣服不放手,她也沒有辦法一個人扛着他回去。
早在酒席上觀察孟如玺時,燕扶楹确定他醉了,比起兩人初見時,他糟糕的酒品,現在當然是讓燕扶楹松了一口氣。
她哄着孟如玺上了馬車。
即将離開時,國師烏珠卻随後跟上,喊住了燕扶楹,溫和道:“今日第一次相見,燕姑娘眉眼間卻有幾分令堂風範。”
燕扶楹動作一頓:“你見過我母親?”
烏珠眉眼彎彎:“當然,彼時你尚在襁褓中呢。”
這句話恍若一道驚雷,劈到燕扶楹的天靈蓋上,轟然炸響,那往日充滿野心勃勃的計劃中,她的眼眸劇烈一張,腦海中倏然出現一片空白。
燕扶楹愣住了,确确實實驚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完全沒有了時間概念,全身麻木,可就在她想追問時,烏珠已然走遠,隻留下一個黑色的身影,愈發短小的長影,就像她來時一般。
“嘶——”
燕扶楹的思緒被打斷,渾身敏感地一縮,扭頭一看,才發現那是孟如玺傾倒在她肩頭。
溫熱氣息悉數覆蓋在她的脖頸處,激起一片柔刺,熟悉的桃花味令她愣神。
“咚。”
燕扶楹費勁吧啦地把他摔到床上,倏然卸了力,順着慣性,男人粗重的胳膊沉沉甩下,打到被褥表面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她如釋重負,沒好氣地指指點點:“就這麼喜歡一個人醉酒?怎麼不想想有人擔心怎麼辦?”
“真是不明白了,你怎麼能那麼重呢,都不省人事了,萬一被人撿了,我隻能去買你的碎片了。”
燕扶楹簡單想象了一下那個淩亂的畫面,頭疼地吐槽道:“拼起來好麻煩,好血腥的。”
孟如玺或許感覺有些冷,被燕扶楹的嘟囔聲吵醒,意識沉浮中卷了卷被褥,像是個街邊小攤上白胖的春卷。
燕扶楹說不上是惡趣還是貼心,給他把露出的被角掖進去,壓在下巴,這下更像一個完整的春卷。
他迷糊地出聲:“……唔,誰會擔心個……沒人要的木?”
燕扶楹聽了這話,眉頭一松,心念微動,垂眸把他發冠解下,小心放在桌上,轉身背對他,輕聲道:“你有你爹娘啊。”
孟如玺雖然醉得一塌糊塗,現在醒來也是大字不識一個,卻還是自認清醒地反駁她:“胡說……我、我哪有娘額爹……怎麼、怎麼可能是啊……”
“那我就更沒有了。”燕扶楹低聲反駁一句。
孟如玺沒有再說話,眼皮緊閉,似乎真的睡過去了。
或許妖也會徹底放松精神,不再控制着某些反應。
燕扶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驚愕地看着他的發旋處,冒出了一朵花。
她看見孟如玺頭頂,一朵顫顫巍巍的小桃花,帶着桃花香,害羞似的含苞待放。
後面初生的嫩葉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無風卻動了動葉子,像是在打招呼。
燕扶楹神色古怪,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摸,但像孩子見了大人一樣,葉子害羞地往花的後面躲,可還是露出大半個身子,大概就像大象往樹的身後躲一樣離譜。
她心情複雜地看着熟睡的孟如玺,以及被揪住的衣角,那雙清淩淩的眼眸似乎透過他的外表,看見了躁動不安的心,想要靠近她、抓住她的手。
當然,還有那千瘡百孔的馬甲。
“任如玉?”
“……”
“阿玺?”
“……”
“……孟如玺?”燕扶楹膽子大了一些,下手去捏他的臉,在她的魔爪下,臉被狠狠蹂躏了一下兩下,人還是沒醒,看來是真睡了。
她也不再吭聲,不知道出于什麼複雜心理,明明孟如玺不冷,她還是給蓋了下被子,把褶皺揪整齊。
她就這樣借着從窗棂透進來的月光,坐在床邊,細細打量他少見的恬靜面容。
目光從眉尾、眼窩到下颌順下,如流水般輕柔掃過他的眉眼五官,不得不佩服老天對他的垂青恩賜。
她摸摸自己的臉,心裡感慨着,起身吹滅了床邊的燭台。
燕扶楹離開孟如玺的房間時,半掩着門,往前剛走了幾步,又退回來,伸手把閃着縫隙的門輕輕地一拉,緊緊關住,不讓惱人的春風偷偷溜進。
可屋内其實有第三雙眼睛存在。
任參趁燕扶楹離開,用的原身人參,小蘿蔔腿夠不到地闆,他蕩着腿坐在窗台上,明明頂着一張看不清五官的臉,卻能感到他十分憂愁地盯着孟如玺。
“人家都認出你了,你個傻缺。”